陈志文这回借倒骑驴,运瓜子倒是其次,更紧要的是寻个由头,把这条线给搭上。
前世,他跟这位大队书记家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没啥走动。
他父亲陈卫民和这位大队书记倒是关係不错,可是在他父亲去世之后,那个时候的陈志文哪里顾得上这个,成天只想著找狐朋狗友吃吃喝喝。
可重活一世,他心里也清楚,在这年头想在屯子里安安稳稳地把事儿做起来,不和这些村领导处好关係,那是寸步难行。
交朋友嘛,先麻烦別人帮几次力所能及的小忙,这边適时地给点回报,有来有往关係慢慢就熟了。
人情世故急不得,眼下先混个脸熟,等真到了要紧关头,需要对方抬手行方便的时候,再把实实在在的好处递上去,那便是水到渠成、半推半就的事儿了。
陈志文拿上手电筒,拎著一袋子五香瓜子就溜溜达达就到了王德胜家。
普通瓜子家里都有,想要吃自己就炒了,五香瓜子这个时候可没几个人会炒,就连陈志文也是靠著后世网络发达才在不经意间刷到的。
一撩开厚门帘子,屋里暖和的热气混著饭菜香味就扑了过来。王德胜正盘腿坐在炕头抿著小酒,一抬眼瞧见陈志文,立马放下筷子,脸上堆起热络的笑:“呦!小文来了!快,上炕!没吃的话搁这儿整两口,陪你老叔喝一盅?”
“不了不了,老叔,我在家吃过了来的!”陈志文连忙摆手,顺势將手里拎著的布兜子放到炕沿上,“自个儿瞎鼓捣炒的五香瓜子,不值钱玩意儿,拿来给您和老婶尝尝鲜,看味儿中不?”
他压根没想瞒著王德胜自己去县城卖瓜子的事。
这屯子里,东家长西家短,根本藏不住话,更別说供销社那帮妇女,个个都是“情报处长”,估计早传开了。
只不过他这几天早出晚归,没留意罢了。传就传吧,反正这年头,偷偷摸摸索腾点小买卖的,也不止他一个。
王德胜眼神在那兜瓜子上扫了一下,没推辞,只是笑著点了点他:“你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啥事儿?”
“是有点小事想麻烦老叔,”陈志文笑得坦诚,“明儿个一早,我想借咱大队那倒骑驴用用,进趟城,保证七八点前就送回来,不耽误队上正事儿。”
“咳!我当多大个事呢!”王德胜一听,浑不在意地一挥手,“那破车就扔院里仓房,你直接推去使唄!还值当你带东西?屯里屯亲的,整这外道事儿!”
“嘿嘿,这不是应该的嘛,瓜子自个儿炒的,五香味的,您吃完了言语声,我那还有!”陈志文笑道。
“中!车你推走,年前队上也没啥活了,你多用几天也没事。”王德胜痛快地点头,说著就要下炕,“走,我带你推去,別摸黑再碰著了。”
等陈志文道著谢,推著那辆倒骑驴吱呀吱呀地走远了,王德胜才搓著手回到屋里,正好跟媳妇儿金淑珍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沉声道:“陈家这大小子,这是开窍了啊!”
王德胜重新坐回炕沿,端起那盅没喝完的酒,滋溜又来了一口,目光还瞟著窗外。
金淑珍眉头微皱:“开窍?哼,老陈家那爷俩,有一个算一个,以前哪个看著像能开窍的样儿?”
“他爹一天天除了上工,那点精气神全泡酒壶里了,喝多了不是倒头睡就是耍酒疯,啥时候管过家里死活?你看那王美兰多不容易,拉扯家里四五个孩子,家里外头操持。”
王德胜点点头,夹了一筷子生米:“可不是咋的,陈卫民这人算是让那点猫尿给拿住了。以前也挺能干个人,唉。”
“再说这小文子,前阵子你看他那样儿,跟他爹学得八九不离十!活儿不好好干,成天就想著东游西逛,招猫逗狗,屁正事不干,我看也是奔著二流子去了。”
“不过瞅瞅今个这样,说话办事这套,有板有眼,知道带点东西。”
王德胜放下酒盅,若有所思地说:“所以说啊,人吶,说变也就变了,尤其这个男孩子,保不齐是看他妈太辛苦,一下子懂事了?反正这小子,眼下瞅著是往正道上了。”
他咂摸咂摸嘴,总结道:“甭管咋说,知道上进、知道来事儿,就是好事。总比他爹烂醉如泥、比他以前瞎混强。”
金淑珍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丈夫的话:“那倒是。就盼著他这不是三天新鲜劲儿,能一直这么正干下去。王美兰也能轻生点。”
旁边听著老两口对话的女儿王凤芝,默默的撇了撇嘴,没接话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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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借来了倒骑驴,第二天陈志文心里有了底,竟比往常足足多睡了一个钟头,直到凌晨四点,才从暖烘烘的被窝里钻出来。
要是搁以前,步行去县城,顶著星星出门也得吭哧吭哧走上將近俩钟头。可现在有了这辆倒骑驴,腿脚换成了车轮子,一个小时的功夫就能轻鬆蹬到地方,省下的不光是时间,更是力气。
最关键的是,这车能驮啊!今天他底气十足,往车上整整摞了二十个柳条筐,五香瓜子和原味的加起来,装了快三百斤。
就算一时半会儿卖不完也不打紧了,不再需要肩挑背扛地往回折腾,往车斗里一放,蹬起来就能回家,轻鬆了不知多少。
陈志文刚把摊子支棱起来,一个穿著蓝色劳动布工作服,戴著裁绒帽的中年男人在他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这身打扮在鬼市里挺扎眼,袖口还沾著点油渍,一看就像是端“铁饭碗”的厂矿职工。
“小伙子,你这瓜子咋卖?”男人声音洪亮,带著一股乾脆劲儿。
“五香的一块,原味的三五毛。您尝尝?”陈志文笑著抓了一小把递过去,这流程他已烂熟於心。
男人也没客气,接过来几颗扔进嘴里,咔吧咔吧嗑开,点了点头:“嗯,味儿不错。你这天天在这儿卖?”
“差不多,只要不下刀子,年前这些天天天来。”陈志文答道,心里琢磨著这人不像临买自家嗑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