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李向导只是“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或许是因为都生活在山里吧。靠山靠水,火是生命,山神和兽神才会被供奉,它们给我们狩猎与农耕。”
“但因地域不同,苗族内部也有许多旁支,风俗习惯各有不同。”
黄灿喜心里暗暗佩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竟能说得如此清晰。难怪村里人推他做下一任巫师。
只是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甘心守着这只有三十六户人家的小寨子?
她点头道:“是我说错了。仔细想想,彝族崇虎为图腾,而苗族……”
她顿了顿,似乎陷入某段模糊的回忆。
李向导顺势接过话:“是牛。”
“相传祖先打猎时偶遇一头小水牛,把它收养驯化,又由此发明了犁具,从狩猎走向农耕。”
“椎牛祭祀,就是为了纪念这一转折。”
黄灿喜猛地回过神来,脸色却多少有点发青,她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杨米米那句“人生人,牛生牛”会让她如此印象深刻。
只因为她小时候,在何伯的地下图书室里,翻到过一本记载椎牛祭祀的古书。
书里不仅写了椎牛起源、祭祀的形成和仪式细节,还在开篇用了大量的篇幅描绘“三头水牛”的视角:
小牛崽在草地上安静觅食,却被人类强行掳走,鼻穿铁环,被迫拉犁;
大公牛拼死追逐,乱石与棍棒齐下,将它活活打死;
大母牛眼看伴侣惨死、幼崽被掳,无力挽回,只能消失于山林。
年纪尚小的她,当时对民俗细节毫无兴趣,反倒被书中另一段情节吓破了胆:
女妖“加减加宜”携幼儿出现在祭祀场中,幼儿哭喊着:“阿爸的脑壳还悬在梁上。”
紧接着便血洗全场,九坡九岭的男女尽数葬身祭坛。
她连做了两日噩梦。
如今再回忆,心境已不同,记忆也模糊。
但有一点她记得清楚,那故事里有椎牛,有打猪,
唯独没有“杀人”的桥段。
她心里隐隐一沉。
正在出神,她猛地撞上前方的李向导,撞得鼻子发疼,脸几乎埋进对方的后背衣袍。
“黄姑娘,你没事吧?”
黄灿喜强挤出笑容,摸着鼻子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你没事吧。”
转身时却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抬眼搜寻周野。
手自然搭在周野肩上,凑近嗅了一下。
——李向导身上,竟透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帕家村全村的煤油灯,没日没夜地齐齐亮着,煤油味几乎笼罩了整个村子。
黄灿喜先前只觉得刺鼻,此刻出了村口,才惊觉李向导身上除了煤油,还有第二股气味,浓烈的血腥。
她心头猛地一凉。
若只是午饭的鸭子、腊肉,绝不可能浸透得如此厚重。
那得是大型动物的血腥,甚至……更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