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久生花十天的异香足以延寿十年,有人说十个月,也有人说十个时辰。
说十年的那位是凡人。走入妄致崖地界,以凡人之身拼死寻得此花,送给亦属凡人的妻子,为重病的妻子延寿十年。
林梧逸原是修真界的天之骄子,将要飞升之人,根基尽毁,久生花于他而言,大抵能多活十天。
“冒着粉身碎骨的风险,为我延寿十日,乞儿,这就是你想要的。”
林梧逸低头轻嗅花香,到生命的尽头,他没有说软话,只告诉师弟事实。
他得走了。
留在这里,师弟师妹只会心生妄念,诸多念头痴缠,心魔易生。
时间会带走一切,修真界的时间尤其漫长。
一年,十年,百年,他或许会成为他们心里的一道伤疤,但时间过去,不痛不痒了。
林梧逸将花与花瓶好好地放在屋中,他拿来帕子,给师弟擦头发。
“多少年了,已是剑宗掌门的你,竟如当初般狼狈。”林梧逸不轻不重擦拭着,“我只希望你越活越自在,越活越快乐。我已经成了半座坟,别背着墓上路,太重了,我,我也舍不得。”
穆乞儿抓住了师兄的手腕:“我能找到法子。师兄,我要你等我。”
说话跟孩子似的,要,想要,嗷嗷待哺,可师兄老了,枯萎了,走到了生命的尾声,回应不了乞儿。
乞儿,乞儿,他只是如同乞儿的爷爷,走到黄泉的路上,这一条路,没办法回应生者了。
“师兄。”穆乞儿牵着师兄站到雨中,他不需要师兄为他擦干风雨,他唯一所求,只是师兄活着,无论付出什么,穆乞儿不喜欢这个世界没有师兄。
天下之大,宇宙奥妙,总有一处天地能容下他的师兄好好活着。如果不在此处,他就带师兄去别处。
“我听闻天地间有一秘境,时间的流速在那里格外不同。神魂入境,一日十年,师兄现实能多活十日,在秘境里能活百年。”雨水淋湿穆乞儿,也将师兄湿透,穆乞儿道,“师兄,我们去秘境。”
南柯一梦,百年之后,他与师兄同赴黄泉,生死有伴不孤独,他总是要陪着师兄的。
“乞儿,”林梧逸一点点松开穆乞儿的手,“你看这天地落下雨,雨落入土,落入湖,落入海,我只是如这一场雨,该落下的,让他落。”
林梧逸道:“雨成露、成雾,又成雨,循环往复,日日年年代代。沧海桑田,只争朝夕,我能多活十日,就多十日的快活。十日过后,我离开了,成了这天地的雨,成了风,归于尘土,安息瞑目。”
穆乞儿不肯松开手。
“我踏入修炼一途,为的不是逆天改命,只是跟着你来了。你带我步入仙途,引我长生,才至中途,你却要走了。师兄,”穆乞儿眼中隐隐有泪,“林梧逸,这个世界没了你,就与我再无干系。”
林梧逸不能就这样走了。
他感知到师弟言语之下的殉葬之意。
风雨大了,雷声遥遥在耳,林叶拂乱,雨水湿透了林梧逸长睫,他看着穆乞儿,他带回来的这个孩子,百余年过去,长身玉立,已然是个大人了。
穆乞儿不听他话,又为何得听他话。
他决定得了自己的情感,还能约束他人的么。
林梧逸带着穆乞儿走到亭子里,大人牵小孩的手是关爱,大人牵大人的手总是缠绵了些。
他说,我们饮一杯酒吧。
林梧逸在一棵老树下埋了几坛酒,穆乞儿成年时挖出一坛,王傲安筑基时又饮一坛,师父去时洒一坛,而今还剩一坛,正好作离别践行之欢酒。
林梧逸拿来小锄头慢慢挖,穆乞儿蹲在旁边,低头看看土,仰头看看师兄,他现在的姿态可不像一个掌门,仿佛还是乞儿,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牵绊住一个人的腿脚。
眼巴巴的。
林梧逸挖出酒来,用雨水洗了洗酒坛和手,穆乞儿拿来杯盏碗,还去端了几盘糕点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