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昭君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夫君……”
“听我说完,昭君,”
高欢双手捧起她的脸,指腹一遍遍擦过她不断的眼角:
“我高欢当年在怀朔不过是个戍卒之子,头无片瓦,家徒四壁!
能有今日,坐拥这半壁山河,靠的不只是运气和刀剑。”
他自嘲一笑:
“一个毫无根基的边镇小卒,想要在这门阀林立的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匡平四海……哪有那么容易?”
他的拇指轻柔地着她的脸颊,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她:
“记得那年在岳丈大人寿宴上,面对满堂锦绣,我连一句像样的贺词都说不出口。
是娘子你,悄悄将准备了许久、自己都舍不得花的体己钱塞进我手里,让我能挺直腰板说出‘贺万钱’!
若不是你,我连被那些纨绔子弟正眼瞧看的资格都没有,又遑论得到段领军的青睐,在六镇军中挣得一丝名望?”
他的语气愈发急促:
“后来天下大乱,果真如你所料那般烽烟遍地,龙蛇起陆。
我侥幸抓住机会,借火烧柔然金帐扬名,总算在北地挣得了一席立足之地。
可那时北有破六韩拔陵的百万乱军,南有尔朱天柱秀容川的无双强兵,我的六镇军夹在其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是在火中取栗!”
他深吸一口气:
“也正是在那时,我不得不只身前往洛阳……在那里,我遇到了英娥……”
娄昭君将脸深深埋在他胸前,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着平静:
“我明白的,高郎,这些……我其实都明白……”
“你不明白!”
高欢手臂将她箍得更紧:
“当年尔朱天柱势焰熏天,我若不借英娥搅动洛阳局势,六镇军哪来的辗转腾挪之机?
外人见我举重若轻,只不过是没有身处其中,不知凶险罢了。
后来尔朱氏分崩离析,是我利用了英娥,是我负了她!
我若不纳英娥,秀容川那些剽悍旧部谁能招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北方再起烽烟,重现刘灵助、葛荣之乱时的血流成河吗?”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还有郑大车!昭君,你以为我愿意看着你在宴席之上对着她强颜欢笑?你我夫妻一体,我又怎能不知你心中所想。
可中原世家视我们边镇武人为蛮夷,若无荥阳郑氏这块百年招牌,那些高傲的汉人士大夫连正眼都不会给我们!
没有他们的归心与钱粮支持,想要那么快的时间平定河南根本是痴人说梦!”
泪水从娄昭君眼中不断涌出,滴落在高欢的手背上:
“高郎不必说了,妾身知道高郎苦衷。”
高欢突然单膝跪地,紧紧握住她的手:
“并不是苦衷!我高欢这些年为争雄天下,失了发妻的鹣鲽之忠,让你独对空帷,夜夜孤灯!失了尔朱万仁的兄弟之义,手染至亲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