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国是觉得,没有江南军策应,我高欢就打不下长安?”
陈霸先心头一震,急忙单膝跪地:“末将不敢!”
“起来。”高欢伸手虚扶,语气缓和下来:
“孤知你与羊将军有旧,此乃人之常情。但战争不是儿戏,更不是逞个人义气的时候。”
他转身走向帐门,掀开帘子望向雨中朦胧的远山:
“江南军顿足不前又如何?孤自起兵以来,何曾倚仗过他人?”
雨幕中,数万大军井然有序地驻扎着。炊烟在雨中笔直上升,巡逻士兵的铠甲在昏暗天色下泛着冷光。更远处,具装铁骑正在操练,马蹄声穿透雨幕,声如闷雷。
“我北地儿郎,可还入得兴国法眼”高欢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豪:
“这才是孤最大的底气!”
陈霸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雨中将士们铠甲铮亮,长矛如林,动作整齐划一。即使在这恶劣天气下,也没有一人显出懈怠之色。
他心头一震,他曾在建康见过陛下检阅禁军,那些涂脂抹粉的“精锐”有些连马鞍都坐不稳,与眼前这支铁血之师相比,简直如同儿戏。
“王上治军严整,末将佩服。”陈霸先由衷道。
高欢放下帐帘,转身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他缓步踱至案前,指尖轻抚过案上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大夏龙雀,声音低沉:
“兴国,你要记住。这世上能成大事者,多半是一定要经历一番常人难以想象的坎坷磨难的。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说着,他叹了口气,目光穿透摇曳的烛火,似乎是说给对方,又似乎是说给自己:
“你看那汉高祖刘邦,起于亭长,屡战屡败,彭城一战几乎全军覆没,仓皇逃命时连亲生骨肉都要推下车去。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最终开创了大汉四百年基业;再看那兵仙韩信,当年胯下之辱何其羞辱?堂堂七尺男儿,却要忍受市井无赖的欺凌。可正是这份忍辱负重的气度,让他日后能包羞忍耻,一匡天下。”
高欢突然转身,目光如电直视陈霸先:
“至于兴国你,不也是从一介布衣走到今日?当年你在乡间耕读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能统领千军万马?”
他轻轻拍了拍案上的长刀:
“所谓‘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啊”
陈霸先默然。帐内一时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报!”帐外突然传来亲兵急促的声音,“独孤将军急报!”
高欢眉头一挑:“进来。”
亲兵浑身湿透,单膝跪地呈上一封火漆密信。高欢拆开一看,眼中精光暴射:
“好!独孤如愿不愧是我之福将啊!”他猛地一拍案几:
“一举攻破宇文黑獭的三道防线!黑獭这下该睡不着觉了!”
他将军报递给苏绰,转身对陈霸先道:
“兴国,现在你可明白了?没有江南策应,我照样能打得宇文黑獭丢盔弃甲!”
他负手而立,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这天下大势,终究是要靠实力说话!”
陈霸先望着高欢意气风发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为何这个男人能在乱世中崛起。这个人简直就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却又收放自如,既有雷霆手段,又有吞吐天下的气魄。
“末将愿给王上执鞭随镫!”陈霸先抱拳,声音坚定: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高欢大笑:“好!这才是我北地儿郎的气概!”他大步走向帐门,猛地掀开帘幕,任由风雨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