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景摇头:“不是算计,而是大势。”他看向远处黑暗中的漳水,缓缓道:
“今日一战,我六镇骑兵又一次展露锋芒,纥豆陵步蕃想来不敢再追,可你们尔朱氏若还是这般自相争斗,怕是河北就不易立足了。”
尔朱兆沉默良久,终于长叹一声:
“贺六浑……终究还是比我看得远。”
侯景站起身,拍了拍甲胄上的尘土:
“明日一早,我们护送大将军回晋阳。”
尔朱兆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可是我尔朱氏若是就此落败,对你们六镇来说,不是更为有利吗?我与贺六浑虽然有些情谊在,但……”
剩下的话尔朱兆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如果是他尔朱兆易地而处,他非但不会费尽心血的前来救援,说不得还……这无关什么情谊,只是今日落难的是他尔朱兆,这才“想不通”罢了。
侯景嘴角微扬,脸上露出一丝莫名笑意:
“高镇北临行前和末将特意安排了,他说大将军不问便罢,若是问到这处,便有一句话要我转告,”
他一句一顿:“铁衣虽寒,锋镝未冷!我虽出身布衣,这仁义二字,还是会写的!”
说罢,他不待尔朱兆回复,转身径直离去。
远处,六镇骑兵的营地里,兵士们低声交谈,笑声中带着自豪。
“今日一战,让那些河西蛮子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铁骑!”
“六镇强军,万胜!”
…………
翌日,晋阳军府。
尔朱兆一脚踹开殿门,铁甲上处处血渍还未清理。他身后跟着十几名亲卫,个个面色阴沉。
“万仁来迟了。”尔朱世隆端坐主位,指尖轻叩案几:
“让诸位叔伯好等。”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尔朱天光放下酒樽,尔朱仲远眯起眼睛。
坐在末席的元魏宗室元恭浑身发抖,长袍下摆沾着泥点。
“迟?”尔朱兆冷笑一声,断刀拍在案上:
“我为秀容川奋死流血,你等在晋阳作壁上观!也配说我来的迟么!?”
“大将军息怒。”侯景缓步上前,按住尔朱兆的臂甲:
“正事要紧。”
尔朱氏中辈分高一些的尔朱彦伯从屏风后转出,白须颤动:
“今日只议家事。天柱大将军尸骨未寒,我等……”
“少废话!”尔朱兆打断他,刀尖指向元恭:
“把这废物弄来作甚?”
元恭勉力答道:
“我、我乃大魏宗室,将军莫要这般无礼……”
“放屁!”尔朱兆一脚踹翻桌案,酒水溅了尔朱世隆满身:
“听说你曾住在寺庙当中,八年不曾开口说话,怎么?今日不修你的闭口禅,也要争一争皇位了?”
尔朱世隆慢条斯理地擦拭锦袍:
“万仁,注意言辞。元修业可是太武帝嫡脉!”
“嫡脉?”尔朱兆狂笑:
“我杀元子攸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提嫡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