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知苏雪仪已在外头等了一夜半日,最后劫了尚书台某个倒霉蛋的公务,找到借口,亲自向皇帝递奏折。
嬴曦猜测,这是苏雪仪在示弱,毕竟自己把右相晾好几日了。
如今之所以还没换掉冯庸,嬴曦确实还存着对苏雪仪惜才的心思。
对方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继续效力,护国计划将锦上添花。
为国考虑,嬴曦被引发期待,于是强忍着痛意,嘴角抬起。
可是苏雪仪捕捉到嬴曦的表情,脸色渐冷。
熟悉的感觉重回两人之间,顿时引起了嬴曦的反感,嬴曦脸色骤沉:“苏相不是病了?朕已准了你两个月病假,来此作甚?”
按照常理,苏雪仪应该告罪。
他要为自己的欺君和狂妄负责任,然后付出代价,他把姿态放到最低,嬴曦就坡下驴,君臣才能重归于好。
可苏雪仪却因为刚才那个笑,大着胆子道:“臣操劳国事致使生病,遗憾未得到帝王眷顾。”他目光望向自己夹着的奏折,傲慢地摆出几分劳累的神色,“臣虽病着,朝政不能荒废。”
“故而看到这些折子,立刻从病榻起来找陛下,病也顾不得生。”
“自古明君,有谁如此心狠?”
苏雪仪……竟把自己定位为受害者。
嬴曦嘴角抽动,如果不回应,他就是苛待朝臣,反而让苏雪仪觉得占了理。
以往嬴曦当然不会忍心,让苏雪仪认为受到委屈,可是现在不同。
对方倒打一耙,使得嬴曦更为来气。
才刚想放过他,继续任用此人的那颗心,全变成窝在心里的火,与先前桩桩件件的往事连成片,火越烧越旺。势成燎原。
嬴曦震怒:“放肆!”
宫女太监跪倒一片。
自从重生以来,嬴曦和颜悦色,看开了没和谁发过火。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对苏雪仪发火。
嬴曦没法控制脾气。
他从来不是没苏雪仪善辩,而是不愿意落他面子。
如今他无所顾忌,自然话怎么狠怎么放,甚至考查换人的心思,也变成了现在就换。
“苏雪仪。”那语气像隆冬的寒冰。
苏雪仪陡然迎上这样的态度,不习惯,失去几分镇定心虚。
玉镜早在皇帝踢毽子时就跟过来,乖觉道:“来人。”
未央宫侍卫刹那间围绕四周,剑戟森然,午后的日光找到兵器表面,晃得苏雪仪闭上眼。
苏雪仪拜倒,他仰头,看到嬴曦的下颏,自下而上打量嬴曦的表情。
他曾经暗中嘲笑嬴曦面相矜贵,却强装温和。
如今嬴曦完全对他卸下温柔,他方才彻底地发现,原来嬴曦表里如一时,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威严。
他因这道威势心惊又心动。
苏雪仪仰望嬴曦。
日光从嬴曦背影轮廓照下,让他更加晃眼。
嬴曦厉声道:“朕从没听说谁能重病因朝政而立刻康复,若有此妙招,尚书台该改名太医院,朕看你妙手回春,能用信口开河,救我大秦万千子民!”
苏雪仪凝住,哪被人这么吵过?
他突然被皇帝兜头浇了盆冷水,感到刺骨的新鲜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