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道声音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嬴曦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过他很快得到释然,他继位以来因为日常劳累过度,时常出现头晕耳鸣这些症状。
嬴曦想到这里还咳嗽了数声,他本能地拿起兵部的奏折,梦中场景历历在目,他想看看,匈奴实际上打到哪里?
可他没想到奏折展开时分,落款清楚地写着“中兴元年”,那是他刚继位时改元的年号。
他以为太监送错了奏折。
可大总管玉镜仍然面无表情地垂手在侧。
玉镜心细且比所有太监的学识修养更高,此等拙劣的错误,不是他能做得出的。
嬴曦于是拿起兵部其他几份奏折,先看落款,无不例外全都是“中兴元年”,兵部禀报的内容关于境内各州频发百姓叛乱。
北部青牛军起义,江南扬州李义隆起义……全都是他继位之初的事情。
嬴曦渐渐在奏折的纸页收紧指端,继而重重捻过,纸页卷边。
这不是梦,他重生了。
重生回刚继位那段时间。
嬴曦将桌面上所有奏折摊开迅速扫视了一遍,越来越被窒息感攫住!
他记忆过人,对待每份奏报批复认真,他清楚地回忆起,当下正是他曾经历过的某一天。
前世他亲眼目睹大秦江山从衰落到覆亡,拼命拯救却无可奈何,他的未来是遭众人背叛,身死国灭的下场。
仿佛为加剧他的绝望,未央宫书房外头,有传讯的小太监叩头。
嬴曦抬起眼帘,微微颔首,小太监手捧锦匣交给玉镜。
玉镜稳稳接过,朝嬴曦打开锦匣,那匣子里是新一批待阅的奏章,唯独最上头那份糊着刺眼的惨白色封头。
嬴曦心头重跳:死了。
“念。”
玉镜捧起奏折:“青牛军叛乱业已平定,惟前英国公谢稷督战之际,力竭殉国。其独子谢千里扶棺返京以禀丧事。叛匪首级献行在途,谢氏第六代忠烈亦殁于王事,乞圣裁定夺。”
英国公谢稷,如今朝廷尚有一战能力的最强军队的统帅。
将星陨落,而后谢家怀疑谢稷之死,与君王对功臣的猜忌有关,谢氏彻底与朝廷离心。
如果按照这样的走向……便是要把前世种种,再让他重复来过,就像伤口刚刚凝起血痂,却要一遍遍撕裂它,不准它愈合。
难道他死一次还要再死一次?
帝王的涵养使嬴曦面色未改,他微微上扯嘴角,精致典雅入骨,然而心中波澜未减半分。
“咳……咳咳咳……咳……”他轻微的笑容却牵动起阵阵咳嗽,胃里翻江倒海。
桌案被皇帝的咳嗽带得震颤,玉镜没有靠近,只是像个偶人似的端茶放在皇帝的右手旁。
嬴曦强行稳重地掀盖啜饮。
闭上眼,他压下不适的感觉,蒸汽熏腾着他的鼻端,他在短暂的时间把前世过了一遍。
嬴曦再放下茶盏时,轻叹口气,眼睛里全是千帆过尽的释然。
前世他无愧于江山社稷,也不曾对不起谁,唯独狠狠折磨了自己,却还落下个千古骂名。
若重获新生,嬴曦抿唇,少年皇帝克制地撒气,仪态优雅地放下朱笔。
——朕不干了。
总管太监玉镜微怔,麻木的脸终于出现了表情,这只是晌午,平时皇帝至少要批奏折到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