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入了书房。
沈靖石站在雕花窗棂前,院内的下人正支杆打掉松柏上的积雪。
听见声音,他微微侧头。
余光里瞧见一立皦白身影。
沈筠躬身行礼,唤了一声,语气淡然,公事公办的模样哪里像是在跟自己父亲请安。
沈靖石转头,也不做父慈子孝之态,言简意赅,“将名换了。”
吩咐的语气,显然不是商量。
“红笺已经送去了祖祠。”
“沈筠!”
听着他先斩后奏的言论,沈靖石拂袖看他,声音不大却如巨山压顶。
沈靖石如今以近四十,多年战场风霜雪露,从万千死人堆里面爬出来,让沈靖石身上总是拢着一层散不去的煞气。
不用吹胡子瞪眼,仅仅一个眼神,就能叫人噤若寒蝉。
可沈筠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仿若感知不到他的怒火。
沈筠和沈靖石其实长得并不像,只是不说话时,那双眼睛一样沉冷得吓人。
沈筠更多的,应是像自己的母亲。
他身形挺拔,站如青松。
一袭皦白长袍将他朗月疏眉勾勒得越发神仪明秀。
尽管多年为将,但是沈筠身上并没有兵痞子的肃杀和无羁,形态举止严谨自若,倒更像簪缨礼教世族里培育出来的清隽文臣。
是了。
沈筠的母亲就是出自有“三代进士”美名的江南书香门第,他的外祖父还曾任储君太傅一职。
沈靖石看着这个与亡妻眉目相似的孩子,心底猝然一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压制不住这个儿子了呢?
“父亲若无要事,儿子就先告退了。”沈筠没空与他回忆往昔,作了一个揖,径直离去。
沈靖石生生一口气憋在胸间,头一次失了风度怒道,“逆子!”
可声音还未完全落下,就全然砸进了推门的吱呀声响里,也就显得不痛不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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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孙的名字最终被定了下来。
记录族谱,告知宗庙。
名——沈厌。
依照老夫人的话,觉得这个‘厌’字取得甚好。
厌,知足之足,恒足矣。
彼时,老夫人正逗弄着乳母怀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