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身边本来也没有太多人,爸是个暴躁小丑,妈是个悲剧名伶,乔家宝像廉价玻璃一样易碎,而干机械工程的同事全都是些寻常男人。
贺天然见她出神,从她手里接过折叠铲,为猫落完了最后的土。她们没有垒起坟包,只是将地整平,以免被好事者乱挖。
姚望郑重地捧来一束黄色野花,铺散在树下,她们都站起身,贺天然拍净手上沾的泥土,像刚刚干完一件很寻常的活计,她望向天边,说:“天亮了。”
她们一起向东边望去,看见远山之上露出半轮燃烧的太阳。
有哪里传来一声哀恸的低鸣。贺天然扭过头。
又一声呜呜叫。
贺天然教训姚望:“别发怪声。”
“不是我!”
乔木听辨着声音的来源,“好像是狗叫。”
一个影子在不远处的树下闪过,她们静立不动,随后,它迟疑地从树的后面走了出来。
乔木说:“是刚刚跑掉那一只,它好像是在马路上守着它。”
贺天然说:“说不定,是想吃了它。”
姚望说:“这是什么狗?三花狗?”
那只狗长着乌黑宝石一样的眼珠,软软的大耳朵垂在脑门两侧,白色皮毛间杂着黑与棕色,它看了她们一阵,随后迈开脚步坚定地走来,走到近前,稍微嗅了嗅她们,然后绕到她们身后,用鼻子轻轻地顶那片埋葬着小猫的泥土。
贺天然说:“这叫比格犬。”
它趴下来了,隔着泥土紧贴住小猫。
乔木再次坚持自己的想法:“它在守着它,它们是朋友。”
贺天然蹲下身,试探着摸狗的身体,翻看耳朵内侧,“看起来不超过一岁,这么小就在流浪。”她发现它的腹部有一串被毛发盖住的刺青,“这只狗是从实验室跑出来的。”
姚望凑近去看,“这是它的生日吗?gz2022-05,它是去年5月出生的?”
贺天然答:“大概率意思是2022年培育的第五批实验犬,gz是培育它的供应商缩写。”看来是毫无温情的一串符号。
“后面呢?t-210?”
“treatment,实验组210号。”
姚望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们拿它做什么实验?”
“不知道,也许是试新药,也可能用来给医科生练手。这种狗个性温和,体型适中,是很常见的实验犬。”狗转过头来,舔贺天然的掌心,贺天然略微掰开它的嘴,查看牙龈的颜色,“身体情况应该还好,身上没有跳蚤,可能刚跑出来不久。”
乔木从车里拿了啾仔的零食给它,她一直舍不得扔。狗吃得很急,随后立刻忘了它埋在地底的朋友,紧跟着乔木,不停扒拉她的裤脚。
姚望问:“那我们没办法帮它找到主人了?”
贺天然说:“它是财物,不是宠物,把它送回去,它可能会被开膛破肚。让它在这里流浪,说不定哪户人家好心,它还能做个看门狗,再不济,在田里偷点东西吃也能活。”
“说不定它也被大货车撞死,或者被抓去做狗肉煲!”
贺天然两手一摊:“那没办法,狗各有命。”
一直沉默的乔木开口说:“我们带它走。”
反正她这一车都是些不明不白的乘客,再多一只不明不白的狗也不多。
贺天然愣了愣,随后笑道:“你的车,你说了算。”
编号210的狗很聪明,不需她们过多费心就跳上车后座,熟练得像这是它的车一样,因为它刚刚看见乔木从车里掏出了零食。
姚望在后排握它的手:“欢迎你狗乘客,现在你是我们的一员,和我们平起平坐,不分彼此,不分高低贵贱。”
贺天然笑:“怎么可能?它上车不用付油钱,你要。”
姚望哀嚎。
车子驶入群山之中的城镇,姚望与210一同望向窗外,镇子在路边立了块石碑。
仁爱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