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所有都结束了……
——你为什么没有和我们一起死呢?
我想死的!是你们救下了我!可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呢!
——你在责怪我们吗?你在怪我们救了你?
……啊?
他的颤抖停止了。
他抬起头,看着全然的黑暗,看着黑暗中他臆想的影子。
他如何睁大眼睛,却始终看不清幻象的脸,模糊的五官被血迹遮住,明明在黑暗中,在他的眼底却是一片猩红。
他空荡荡的右眼眶有一道温热的液体流下——但从那天起他就已经哭不出来了——那液体带着一股铁锈的腥味,一直萦绕在他鼻间。
他感觉到反胃。
他不由自主地撑在地面干呕了几声,空荡荡的胃里除了胃液什么都吐不出来。
恶心。
一事无成、一无是处。
还要责怪救下他的人,还要谴责救了他性命的人……
还要逃避作为幸存者的责任……
还想要一死了之……
他从来没有、从出生以来都没有、如此如此地痛恨一个人。
琉塞斯。
琉塞斯?不,不对,琉塞斯已经死了,他们已经约定了同生共死,他应该和他们一起葬在那片冰原,他必须和他们在一起,北部战争不该有幸存者!
那么他是谁呢?
他又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还活着,这样一个苟且偷生,为了自己活下去找遍理由的人,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还活着?
不,不对,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早已死去,现在发生的一切莫不是他濒死的幻觉……
那些声音无孔不入,又开始回荡在他的耳边。
——你要逃避吗?
——从活着的惩罚中?逃向轻松的死亡?
眼前泛着混沌的光点,他无力地摇头,不敢再抬起头看向那些幻影。
疲惫吞噬了他,没有名字的人脱力地倒在地面。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虚空。
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盘踞在牢房深处的黑暗,和他四目相对,囚禁在封冻凝固的空间里。
他浑身发冷,狰狞丑陋的黑暗像是一面镜子,倒映着他狼狈不堪的身影。
这只是个开始。
清醒时的幻觉固然可怕,但是睡去之后的梦却更加真实。
他不敢睡觉,只能强撑到昏迷过去。
噩梦如影随形,梦中是斯坦他们推开他的背影,是安德森停止的心跳和流下的血,是他从地底中挣扎出来后眼前寸草不生的地狱,是亡魂们的哀怨和恨意。
但他很快发现,美梦是比噩梦更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