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顿饭,柳笙倒是吃得狼吞虎咽。虽然这一顿菜式更少,也就是煮豆腐、酸辣土豆丝、蒸咸鱼和炒空心菜,但也比上一顿只敢吃了几个海瓜子好。“对不起啊,小同学,我……今天没来得及去买肉,所以就……”郑母十分不好意思,有些局促地说。柳笙却笑着摇头:“没关系,阿姨,我本来就爱吃素,这些菜很合我口味。”当然,她没有说出口的是,与其吃那些来源不明的肉,这些朴素的菜肴反而显得干净又卫生。不过,对“贺桃”而言,食物早已失去了诱惑力。除了新鲜的生肉尚能引起一点生理反应,其余都不过是为了维持基本生存所摄入的营养。刚刚在厨房里她可是强行忍住了内心的冲动,还好她的心志足够强韧。只是吃着吃着,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对了,阿姨……郑其然的父亲,他……”郑母勉强一笑:“他身体不好,所以我让他在房间里歇着。”柳笙闻言,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老爷子。他正咬着空心菜的梗,动作机械而用力,嘴里还模模糊糊地念着:“然然呢……然然呢……”柳笙又问:“可是,叔叔不会饿吗?”郑母的目光有些闪烁:“嗯,不会的,我待会儿就上去喂他吃饭。”“听起来叔叔的病情挺严重的?”“唉,是啊,从然然小时候开始就这样了。这些年家里大小事务,都是我一个人扛着。”说到这里,郑母的声音一滞,几乎要泄露出情绪。她很快低下头,把哽咽藏了起来。可是柳笙还是莫名读懂了她长期隐忍下来的疲惫和痛苦。“阿姨,您辛苦了。”“呵呵,还好,这么多年也是这样过来了……”郑母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惜然然……”接下来,两人吃得食不知味。饭桌上,一时间只有老爷子用力的咀嚼。柳笙心中惦记着那本笔记本。封皮硌在腰间,提醒着它的存在。而郑母的心思,显然还沉溺在失去女儿的痛苦中,不能自拔。饭后,郑母安排柳笙住在三楼的客房,给她铺好床,抱来枕头和被子,便下楼去,说是要给那生病的丈夫喂饭。想起那古怪的郑父,柳笙只觉得心头古怪。整个屋子都很安静,根本看不出他到底藏在何处。上次看到他出现的地方,是二楼走廊中的一扇门,可是她刚刚上楼时看了,根本不存在这么一扇门。但是刚刚处于诡蜮中,那些门就是相互联通又莫名出现,所以不能够作为现实依据。不过,这么一说,还有一扇门……在厨房之中。现在一切恢复正常,或许门后还真的有个房间,或是通往院子。正想着,刚洗完澡的柳笙擦着头发走到三楼楼梯间,顺着小窗户往下看去——一个绿色顶的大棚子,笼罩着整个后院。【刚才好像看到郑母把剩菜端去了厨房……】柳笙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反正也就是借住一晚,还是不要跟郑其然家人牵扯太深。想到刚刚遇到的那种诡异情形,不知道是她的问题还是郑其然家本身也有问题,总之把事情弄清楚后远离为妙。柳笙走回房间,顺手反锁了门。夏夜闷热,窗帘纹丝不动,黑暗压了进来,只能听到远处隐约的虫鸣。趴在床上,终于可以打开笔记本看了。第一页,是稚嫩的笔触。虽然看着依旧工整,能够看出几分未来郑其然笔记的影子,但还是十分青涩幼稚,说的也多是日常琐事——读书或者跟小伙伴玩耍的事情。应该是郑其然小时候的写的。她也不是经常记,只是偶尔写写。有时候也不是日记,仅仅是抄录古诗词、喜欢的歌词还有感兴趣的东西。到后期,笔迹愈发端正,偶尔会写上一些简短的情绪感触:【今天不是很开心,没有考到第一名。】【文章写得没我好。】【好想逃离这里啊……】【我要考上第一帝国大学!】柳笙快速掠过一堆诸如此类关于争强好胜的隐秘心思,还有想要考上第一帝国大学的执念。一直到后面,柳笙终于看到一条。【我能够上第一帝国大学了!沈教授等我!】这一条旁边还贴了一张沈教授的照片。甚至边缘画了些红色的爱心。柳笙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这种心理,估计就跟“贺桃”喜欢lbkids差不多,都是一种对“理想象征”的情感投射。然而,翻过这一页,就是皱巴巴的一页,还有些水渍。【我不去第一帝国大学了,第一帝国的生活费太贵。爸妈说我在本地念书就好,这样毕业了还能够回来帮忙。】【我不太想,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可惜我不是出生在一个小康家庭,可惜我有这样的父母,可惜我什么都没有……】,!柳笙默默一叹。后面,这笔记就少了。大概是上大学后在宿舍不方便记,或者干脆将这本笔记留在了老家。但到了某个时期,笔记又重新多了起来。这一次,是一页页的知识点记录,内容熟悉得让柳笙一眼就能看出——都是沈雉余教授着作中的内容。关于远古遗迹的一些特征、构造以及可能发掘地,郑其然记录了许多。甚至还有一些来源不明的书籍摘录,看上去不似学术论文,更像是某些玄学笔记或民间秘术,文句残破,神神叨叨又断断续续。这时候,柳笙才有些遗憾乔语不在这里。要不然作为汪喵山的天师传人,应该能够看得懂这些。不过笔记中夹杂的手绘地图,她还是能看得出,应该就是山海市的地图,不过都是不同的区域,更偏向于山林地带。柳笙猜测,郑其然可能是在某个假期中发现了遗迹的蛛丝马迹,自此便开始一直寻找。翻过了十几页密密麻麻的手绘地图以及风水走势推演,终于柳笙看到鲜红又激动的几个大字:【找到啦!】字迹力透纸背,显然当事人激动至极。根据“贺桃”的记忆,郑其然几乎从未有过这种狂热的情绪。不过从这些笔记也能看出,郑其然根本不是平日里看到的那个内敛沉静的女孩儿,而是一个野心勃勃、好胜心和妒忌心都很强的人。柳笙盯着那最后一张山形图。图的左侧画着波浪状的海洋,而在一处山洼的空地上,郑其然用红笔圈出了一个点。那就是她此行的目标。只是位置偏僻,需要乘车进山。她继续往后翻,后面的笔记就是关于这个遗迹细节的记录,有图、有字,但内容越写越隐晦,很多地方含糊不清。柳笙只能让“世界”扫描全部内容,留待之后整理。她隐隐有种直觉:只有亲自进入遗迹,才能真正理解这些笔记的意义。可越往后,内容越乱。字迹潦草、线条扭曲,许多页根本辨不出写了什么,看上去更像某种抓狂时的涂鸦。柳笙眉头微皱,仍让“世界”一页不漏地录入。但她估计这些应该没有什么意义,恐怕这时候郑其然已经开始被“那东西”逐步侵蚀,慢慢失去了理智。她沉着脸继续翻看。接下来的几页,空白。柳笙本以为这本笔记到此为止。可她随手再翻一页,忽然停住了。新的一页,居然写着字:-----------------遗迹出土,我很开心。我终于可以去到我想去的地方。请为我的自由欢呼吧。-----------------字迹端正清晰,一如郑其然平常。也和柳笙在那本书里看到的和曲凡对话的字迹一模一样。然而柳笙现在又有了不同的看法。看了这么久郑其然的笔记,柳笙对那个女孩的笔触已然熟悉。虽然这笔迹很端正,但就是因为太过端正,反而透出一种僵硬和笨拙,甚至很多连笔的地方,都是断开的。就像……一个刚刚学会写字的人在僵硬地描红模仿。【说不定还不是人。】“世界”在她心海中淡淡提醒。柳笙脊背一凉,忍不住轻轻抖了抖。她继续往后翻,笔记又恢复了一页页“正常”的记录。只是记载的都是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不过也有不少关于这个遗迹阵纹的分析。可是在柳笙看来,这完全就是在瞎学,满是谬误。柳笙原本还以为是什么远古诡物上了郑其然的身,现在看来,这家伙也是一知半解,估计不是来自于远古,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又或者来自于深渊的流浪者。又或者……只是郑其然变了。继续往后,笔记的文字越来越血腥,内容也开始涉及“喂食”、“控制”与“献祭”,甚至还有些血印子在上面,看得让人头皮发麻。其中,有几段让柳笙一眼看出写的是她自己。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还真的有效果,这下我可以专心研究了。】【虽然有时候觉得有些抱歉,可是为了更美好的未来,牺牲在所难免。】【没想到居然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终于不追那十几个讨厌鬼了,谢天谢地,我一直觉得很吵,这下总算安静了。】【她喜欢吃肉,很烦。】【还是生肉。】【得找人帮忙。】柳笙面色渐沉。之后是大段关于“喂食”的记录,写得繁复而杂乱,尝试种种方案,字里行间全是“她”、“她吃了”、“她不吃”,似乎总是为“贺桃”的饮食操心。【她竟然正常了,不对劲。】这是最后一条。柳笙皱了皱眉。这似乎……是在说“贺桃”。可是“贺桃”什么时候正常了?,!柳笙随即心中一凛。这句话的时间点,若无意外,正是她来到这个高维解析的时候。也就是说,这一条是郑其然死的那一天写下的。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本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山海市?又是被谁,放在郑其然的桌面上?这只能够说明……柳笙眼神骤冷。反手朝着身后那无声无息探来的手抓去!再猛地一带!那具黑影便从角落中摔出,跌跌撞撞地倒在柳笙脚下。【ooc指数:43】柳笙目光微动,虽然增加了她的ooc指数,但是换句话也说明,这个人真的认识“贺桃”。甚至很有可能……柳笙抓住那人冰冷的手腕将身子拖过来。那张脸出现在灯光下。是郑其然!青白的脸色、僵硬的皮肤、毫无生气的瞳孔。毫无疑问,是诡物!柳笙没想到,居然会在郑其然的家中,遇到诡化的“郑其然”。但现在想来,又是合情合理。今晚发生的一切,还有许多疑问,都得到了解释。想来应该是郑其然的母亲去往青阳市将郑其然的尸体接回来,但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居然放在自己家中……柳笙心中想到这一点,突然微微一凛。如果说郑其然所在的地方都容易被诡化……那么……咔哒!反锁的房门无声无息地被打开。外面站着两道身影。一个是身形矮小的中年女人,另一个则是佝偻着身子的老年男子。毫无表情,瞳孔呆滞,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性。柳笙被困住了。被三个诡物困在房中,并且缓缓朝她靠近。更让她痛苦的是,在这危急时刻,她不可以动用最好使的“妈妈”。否则早就将它们屠虐一空。【现在盯着你的视线可不止是这么几道。】但她还有别的武器。借着遮掩,袖子里的小触手微微张开满是利齿的樱桃小嘴,一柄细小锋利的解剖刀被缓缓“吐”了出来。于是银光一闪!柳笙冲着飞身而起的“郑其然”挥舞出去,运起巧劲,锋利的刀刃径直划破了她的嘴唇,硬生生顺着唇角将她的脸割成两半!随后又是一把水果刀吐出。柳笙左手挥砍,趁着“郑其然”愣神之际,猛地朝它脖颈斩去,力道之大,喉管断裂,头颅掉了一半。可这具身体尚未停止动作——双腿仍奋力朝她扑来。与此同时,门口的两个诡物也动了!“郑母”身形一晃,竟鬼魅般出现在柳笙背后。而老爷子虽然一动不动,却忽然弯起腰,如同虾米般蜷起身躯,张口喷出一串腥臭血腥的内脏器官,在地板上蜿蜒爬行,活物一般向柳笙蠕动而来。这三个诡物都不属于拥有武技的类型,只是有些特异能力,因此柳笙还能凭身手勉强闪避。但被堵在屋内、以一敌三,仍让她力有不逮。只能咬紧牙关,挥舞双刀,死死支撑。很快,在这种挥砍下,两把本来就是凡兵的刀就卷了刃,而“贺桃”的身体本就未经训练,肌肉酸胀发抖,手臂几乎抬不起来。对面三具诡物已被她砍得七零八落,残破不堪,但也看出了她已是强弩之末,缓缓包围而上。“郑其然”没有了头颅,手筋被削断。“郑母”没了半片面皮,剩下的部分露出诡异的笑容,拖着被挑断脚筋的脚,缓缓靠近。柳笙一点点后退。后背靠在了冰冷墙上,一双手举刀,抵在胸前,但她清楚根本毫无威胁。除非她暴露小触手。是啊……释放它吧……你的能力。那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如鬼魅呢喃。模糊又暧昧,像是潮水般拍击着她的意识。“妈妈”感觉到柳笙面临的绝望,也是蠢蠢欲动……:()整个诡异世界都在等着我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