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山,正在靠近。”闫老三,是苍林镇的老猎人,这会儿正在酒馆喝着闷酒。酒过三巡,终于鼓起勇气把话说了出来。却没想到惹来一片哄笑声。“闫老三,你是不是吃太多酒了?”“闫老三难得运气好,猎到了传说中只有北境才有的雪鹿,吃多点酒又算什么?”“但吃多了酒,飘了说胡话可就不行。”“山就是山,山怎么可能会走?”“再说了,要是真有山朝这镇子过来,咱苍林镇早就完蛋喽!”“闫老三,会不会是你上次撞了诡……出问题了吧?”“你该去神庙瞧瞧的……”说到这里,笑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种冷冷的疏离感弥漫开来,古怪的眼神在闫老三身上飘来荡去,但一旦对上视线,便迅速避开。闫老三抿了抿嘴,手中的酒碗攥得发紧,几乎要听出一声脆响。仰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往窗外看去,只见层层叠叠的雪白屋顶。苍林镇只是一个边陲小镇,没有高于两层的房屋,能看到的高处,是那披覆在千年古木上的苍茫雪白。八月过后,这里雪就没停过。如今十二月,浅乌色的冰云低垂,连古木的上端都遮住,更别说看向更远的地方。目光短浅,自然会取笑闫老三。他们并不知道,闫老三看到了什么。自从闫老三那次在苍林中遇见诡物,逃生时滚落山谷,昏迷许久再醒来,他就变了。身体变强壮了,能吃更多的饭。还有他的眼睛,能看到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那动作极快的雪鹿。又比如说,此时正取笑着闫老三的好兄弟牛元吉身后,正贴着半张女人的脸。那脸,他认得。牛元吉的婆娘,三个月前上吊死了。如今看着这半张脸上猩红色的舌头吐得长长的,几乎要垂到牛元吉的腰间,似乎也是这么一回事。许是他看着牛元吉沉默许久,欲言又止,牛元吉终于忍不住了,抬起惺忪的醉眼,骂道:“闫老三,你老是这么盯着俺作甚?俺婆娘没了,可也看不上你这糙汉子!”哄笑声再度响起,回荡在这乌烟瘴气的酒馆中。闫老三默了默,看那长舌的女子对他吐了吐猩红的舌头,还比划了一个“嘘”的嘴型。最终,他没说什么,只低声问:“牛兄,我想问问……你家婆娘是怎么死的?”牛元吉面色一沉:“关你啥事?”“我只是问问……”“我家婆娘是自己吊脖子死的,谁知道她抽什么疯,莫名其妙,害得我每天都没人给我煮饭吃!怎么?你是要来我家给我做饭?”闫老三没有理会牛元吉的冷嘲热讽:“她或许心里委屈……”牛元吉立刻恼了:“委屈?有啥可委屈的?我天天去林子里冒着生命危险打猎,供她吃喝,还给她去神庙跟着神官学习那什么命理之术,老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看闫老三还想再说,牛元吉眼睛一瞪。“咋了,莫不是你瞧上了我家婆娘?我跟你说,我家婆娘可是王神官都夸的仙人之姿,你这等糙汉是想都别想,也就只有王神官……”牛元吉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拿起一坛子酒兀自灌了下去,像是要把那说出口的窘迫洗刷干净。只是这窘迫,苍林镇无人不知。自是全场一时沉默。闫老三最后瞧了眼那目光渐渐森冷的半张脸,默默收回眼神。再看向窗外。他的视线穿过密布的冰云,望见那森林之上,是磅礴浩瀚的雪白。那样的雪白,无边无际压在眼上。凭借他的眼力也看不完整,可见这雪白之大,像是一堵冰墙一般。闫老三不确定以前是不是这样,但是在他看来,这有些不对劲。他还记得,曾经纯净的天空。还有天空上巨大的无上神神面。可现在,透过冰云,神面的皮肤近乎腐朽,大半张脸被雪白遮蔽。昨天,神面还只被挡住了脸颊边缘。但到了今日,大半张脸都见不着了。所以他才觉得,那雪白有问题。凭借直觉,估计那应该是一座山。但是,他在这里生存了大半辈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里没有山?包围苍林镇的,只有苍莽的森林。更远处,就是长城。所以他才终于想清楚。山正在走来,朝着苍林镇而来。可惜,没人相信他的话。他想清楚以后,重重放下酒碗。抬起脚,扎了扎歪斜的腰带,正要走出酒馆。却被人一把拽住。“等等,你刚才那话啥意思!”牛元吉红着眼,死死拽住他衣角:“不说清楚,别想走!”“松手!”闫老三焦急,用力甩开。可牛元吉又黏了上来:“不说清楚,休想走!”,!闫老三目光越过他,看向窗外。但是他现在看不到天空,没有神面作为参照物,他判断不出,只能看到视野尽头,苍莽的树林之上,一片无边的雪白。但很快,他看见树林的顶部朝着这边不断坍塌,一排又一排,由远及近。应该有轰隆巨响才是。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馆中太过于吵闹,旁边还有人在打架,亦或是别的原因,所有人都听不到。闫老三急了。“松手!你心里挂念着你娘子,不愿意接受现实,也不想活,但我还想活着呢!”猛地一甩,牛元吉摔倒在地。他跌坐着,酒意朦胧间,似乎感觉一条冰凉滑腻的红舌舔过脸颊。可还未来得及细想,闫老三已冲出酒馆,大喊:“快走,快走!山要来了!”牛元吉连滚带爬咒骂着追上去,瞬间将那古怪的触感抛之脑后。好事者不止是牛元吉一人。酒馆里热闹已经比不上外面狂奔乱喊的闫老三精彩。好奇的客人们纷纷走出,看到闫老三在街上狂奔,口中喊着荒诞之语。“什么山?疯言疯语!”“闫老三喝高了吧?”“快去叫王神官!”人群正笑着,一道圣洁的光芒骤然落下。闫老三被圣光形成的链条锁着,上面的圣焰灼烧,让他不住发出痛苦的哀鸣。只见一名身着雪白神袍的男子站立一旁,链条自掌心涌出,眼神里是意外的欣喜。“又一个诡人?”其他人闻言,纷纷惊呼。“诡人?”“闫老三成了诡物?”“我刚刚才跟他喝过酒!不会有事吧?”人群炸开,惊恐交织。王神官拖着不住挣扎的闫老三,将他拉到自己面前。闫老三嘴里还在说什么,王神官露出好奇的神色,把耳朵凑了上去。“你说什么?”“呜呜……啊啊……”闫老三含糊道。王神官皱眉,挥手熄灭链条上的圣焰。闫老三剧烈喘息,终于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山……山要来了!”话音落下,天地间终于响起那被不知为何被掩盖的声音!轰隆隆隆!那是森林倒塌的连锁巨响!紧接着,一片雪白的浪潮,伴随着山崩海啸般的轰鸣,朝着镇子席卷而来!:()整个诡异世界都在等着我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