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过,树上的雀儿吵个不停,像是神秘的预兆。
东跨院角落的一个房间门窗紧闭,有烟雾不断从缝隙中渗出。有家丁发现了这些烟雾,急急忙忙打开紧闭的房门,却见屋内烟雾缭绕,入目皆是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烟雾的味道像是柴火燃烧后产生的烟,屋内应当是起火了。
这房间里存放着一些制作烟花的火药,虽数量不多,但若是起火依旧十分危险。家丁心生怯意,不敢一人冲进屋子查看,干脆利落离开喊人救火。
“走水啦!火药房走水啦!快救火啊!”
呼喊声惊醒沉睡的宅院,宅中人陆陆续续惊醒,来不及穿戴整齐,匆忙提起水桶木盆,去水缸中取水,而后奔向火药房,不过片刻,东跨院便被挤得满满当当。
魏五郎也是在这时,被这吵闹声惊醒。
因着圣女祈福,这几日他在烟花房中多放了些火药,要是真的走水爆炸,半个宅子怕是都要被炸塌。祭台虽在宅子的另一侧,可两个院子间距离并不远,极有可能也被波及。
祭台不能出事。
魏五郎披了件衣服,快步向烟花房走去。
他赶到时,院中水泄不通。救火的人不敢靠得太近,大都站在屋檐外,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他们的双腿尽可能后撤,身体微微前倾,将水桶里的水向那敞着门的房间里泼,惧怕之意明显。
人人都知道里面有火药,人人都不敢上前。
魏五郎盯着那灌满白烟的房间,问身边人道:“烧了多久了?”
发现这些白烟的家丁上前一步,将来龙去脉磕磕绊绊说清楚,魏五郎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上前一步站到门边,未察觉到丝毫热气。他将一旁合拢的窗户全部敞开,没过多久,屋中烟尘散去大半,屋内的一切终于清晰起来。
屋中所有的东西都完好如初,装着火药的盒子堆在角落,没有丝毫被火烧的痕迹。魏五郎走进屋子,巡视一圈,在窗户下的位置发现了堆积着的、正在燃烧的木柴。
木柴火苗将熄未熄,却散发出大量烟尘。魏五郎上前摸了摸那柴火,触手湿润,竟是湿柴。
他转身看向门口的人,突然意识到什么,视线越过层层屋顶向西侧延伸,隐约瞧见远处祭台上的人影晃动。
好一招调虎离山计!
他顾不得旁的,推开围观的人群向着祭台狂奔,风在他的耳边呼啸,聒噪到让人心烦。赶到祭台时,他瞧见挂在门上的锁已然被撬开,通向祭台的阶梯畅通无阻。
还是晚了一步。
魏五郎阴沉着脸色,攥紧拳头,上到祭台上后,果然瞧见了昨日见过的那几个人。
“我与你们有何愁怨,你们要这般坏我大事?!”
荀舒蹲在祭台的角落,听到他的话站起身,指着脚下的黑陶罐子,答非所问:“这里面放着的是心脏吧?”
魏五郎心中一惊,忙去看那黑陶罐子,见罐上泥封完整,并未被人打开,松了一口气。他的目光从罐子上挪开,再次落在荀舒身上,心中升起浓浓的警惕和防备。
荀舒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而是转眸看向祭台的中央。
祭台中心的地方,空着的圆形凹陷中放着一个大小不合适的白玉圆球,和人的脑袋差不多大。玉球四周绘着红色的古怪图案,只看一眼便让人心中发冷,很是不舒服。再往外的区域,有繁复的凹陷刻纹,与司天阁后院的那个祭台几乎是一模一样。刻纹的两个方位放着两个黑陶罐子,沉甸甸的,泥土封层都掩盖不了其中的浓郁腥气。
无论是绘制的图案还是雕刻的纹路,痕迹都很清晰,并不像是历经几十年的模样。
祭台千千万,可如此像司天阁中那个废弃祭台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再无法说服自己此事和司天阁无关。
荀舒的脸上全无笑意,目光似高山上的寒冰,清透却散着刺骨寒意。她转眸望着魏五郎,声音中全是不认同:“阴阳倒转阵,用五命换一命,你也真下得去手。”
魏五郎死死盯着荀舒,嘴唇微微颤抖,却没说话。
一旁的李玄鹤奇道:“阴阳倒转阵?这是什么?”
“是个传闻中可活死人肉白骨的阵。据记载,若要启用阵法,除了中心处需用起阵者的血混杂朱砂绘制特定的阵法图之外,阵法五角五行的位置,需放置八字对应的心脏,而且,心脏需用活血浸泡。”似是意识到活血颇难理解,荀舒双手比划着为众人解释,“活血的意思是,需要在人活着的时候,生取他的心头血。待凑满一罐子活血后,再将那人的心脏剜出,浸泡在血浆中,阵法方可生效。”
李玄鹤和鱼肠从未听闻过这种邪阵,更是第一次知晓如何布一个阵法。他们以为在祭台上做法,无非是唱唱跳跳,摇摇铃铛,所为不过求雨求风,求来年风调雨顺,求疫病退散无病无灾,却没想到还有这般邪恶的用处、残忍的做法。
李玄鹤心思一动,忍不住问道:“此阵……可真的能起死回生?”
荀舒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敢于冒充司天阁算卦骗钱的人,怎么还会信这种怪力乱神的邪说。
“自然是假的。这法阵并非秘密,许多地方都能寻到记录之法。若此法为真,第一个使用该法的便该是历代帝王吧?可古往今来,朝代更替,莫说哪个皇帝复活、长生,就是长寿的都没几个。”
众人默然,接受了荀舒的说法,唯有魏五郎面现癫狂,声音尖锐:“你胡说!这阵法是长生殿的仙长告诉我的,如何能是假的?!”他意识到失态,深吸一口气,缓和了声音,不再去争辩什么,而是哀求道,“几位,魏某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魏某尽力满足,只是能否忘记今日所看到的?就当这一切都不存在,莫要告诉他人呢?”
竟然是长生殿?荀舒等人一时没说话,仿佛是在等他抛出更大的诱饵。
饶是再迟钝的人,此刻也能意识到不对劲,更何况魏五郎并不是个蠢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