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看著晴空万里,可那空气吸进肺里,总带著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铁锈味儿,沉甸甸的,压得人胸口发闷。
而被迫捲入风暴中的李毅飞同志,这会儿倒像是彻底“躺平”了。
在他那座闹中取静的四合院里,遛弯遛得像个退休老干部,背著手,踱著方步,瞅瞅院里光禿禿的柿子树,研究研究墙角冻硬了的泥土。
回屋就泡壶茶,捧本閒书,往摇椅里一瘫,那叫一个岁月静好,仿佛刚从江省那摊子烂泥里爬出来,就彻底把千斤重担卸沟里去了。
这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閒散模样,糊弄糊弄外人还行。
可他自己心里门儿清——他亲手交上去的那玩意儿,哪是什么功劳簿!
这玩意儿一交,他就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按在了权力中枢这个深水炸弹的正上方。尤其是在这个特殊时期。
京城的空气里瀰漫的那股子令人心悸的低气压,不是別的,是无数道或明或暗、带著审视、忌惮甚至杀意的目光,正隔空在他身上来回“扫描”。
就在苏保国两口子在西山別墅里兴致勃勃“八卦”著天上掉下来的准贤婿时,这位“贤婿本婿”已经悄没声儿地溜回了自己的四合院老巢。
海淀那套別墅?算了吧。那里头残留的所谓“温馨”痕跡,现在瞅著就跟个精心搭好的戏台子似的,布景、道具一应俱全,就等著他这位“男主角”回去接著演。
可他李毅飞暂时不想登台唱戏了,至少,不想在那个舞台上唱。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沉沉地压下来。
书房里没开灯,李毅飞像个影子似的陷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面的那把太师椅里。
窗外透进来点惨澹的月光,勉强勾出他一个模糊的轮廓。
指间夹著的烟,红点一明一灭,像黑暗中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映著他那张脸——哪还有半分白天遛弯时的呆傻和“艷遇”中的憨直?只剩下冰一样的沉静,和深不见底的幽邃。
李毅飞此时的脑子像一台超级计算机开足了马力在高速运转。
江省多水,生死时速,车轮碾过路面的刺耳摩擦声仿佛还在耳边;
中纪委那间肃穆的办公室,令天明接过u盘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寒光;
驻京办光晨那热情周到得近乎諂媚的笑脸;
职工之家那“恰好”为他空出来的、低调奢华得不像话的包间;
燕大校园里,那个叫苏舒的女孩,阳光下巧笑倩兮的“偶遇”;
烟火繚绕的小餐馆里,她大快朵颐时鼓起的腮帮子;
还有海淀別墅那晚,记忆里诡异的空白…
一帧帧画面,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拎出来,放在思维的显微镜下反覆观察、解剖、推敲。
嘴角,无声地向上扯了扯。那笑容在绝对的黑暗里,模糊不清,却透著一股子洞穿世情的玩味和冰冷的嘲讽。
“呵…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对著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低语,“天上掉馅饼?还连著掉?
掉完功劳掉美人儿?骗鬼呢!巧合?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天衣无缝的『巧合?巧合堆成了山,那就是处心积虑挖好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