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闹钟的“滴滴”声打破了房间的寧静。
李毅飞睁开眼,短暂的迷濛被窗缝透入的寒气驱散。
冷水泼在脸上,激得皮肤发紧,也彻底洗掉了最后一丝睡意。
他推开房门,深秋的空气扑面而来,直沁肺腑。
此时马路两旁的早摊已经忙碌起来。
炸油条的滋啦声、蒸笼掀开的白汽、豆浆的暖香混合著小贩短促响亮的吆喝,织成了一张温热的网。
几个穿著洗得发白校服的学生挤在煎饼摊前,冻得微红的手指捏著零钱,眼睛紧盯著摊主磕开鸡蛋的动作,喉结滚动。
李毅飞放慢脚步,目光扫过那些沾著麵粉的手和被风吹红的脸颊以及吞咽食物时鼓起的腮帮。
这比起三个月前初到阳兴时,许多人脸上那麻木似乎淡了些,眼神深处,隱约多了一星半点亮光。
一个卖煎饼的大姐,麻利刮著麵糊,侧头和旁边卖豆浆的老汉低声说著什么,脸上竟浮著一点难得的笑意。
“民生…”这两个字滚过李毅飞的心头。
这两个字是老百姓能凭自己的手,在这寒天里安稳地吃上一口热乎饭;
是生病了心里不慌;是孩子能走进学堂;
是日子熬著,似乎能看见一点往上走的盼头。
不跟老百姓爭利,把他们揣在心里…每一步施政的脚印,都是无声的答卷,最终刻在这些面孔上。
李毅飞暗自警醒,得时常回头看看,步子有没有走歪,劲有没有使对地方。
八点整,县政府食堂。李毅飞端著餐盘找了个靠窗的角落。
一碗小米粥,一个馒头,一碟咸菜。他吃得很快,但动作稳当。
几个月前初到阳兴时那股恨不能一天干完三年活的焦灼,似乎被一种更沉静、更內敛的力量取代了。
李毅飞眼神依旧锐利,但心底的涟漪却是沉淀下来了。
这几个月在基层的摸爬滚打,在复杂局面中的周旋破局,李毅飞像一块生铁被反覆锤打淬炼,悄然重塑了现在的他。
那份关於阳兴未来的蓝图,在锤打中反而越发明晰。
但是光有想法还不行,得找到撬动的支点。
放下筷子,李毅飞拿起深棕色公文包。司机老常早已將车停在楼前台阶下,见他出来,立刻拉开车门:“李县,车备好了。”
“嗯,上市里。”李毅飞点点头,坐进后排。
黑色的轿车平稳驶出政府大院。李毅飞闭上眼,这不是休息,而是进入一场无声的沙盘推演。
龙市长会问什么?语气是试探还是支持?最可能卡住的地方会是哪里?
资金?土地指標?还是更深层的东西?每一个可能的问题,每一种潜在的反应,都在脑海里反覆预演拆解。
张爱国司长亲口承诺的“原则支持”,是他藏在袖中的王牌。
但何时打?怎么打?这分寸的拿捏,重逾千钧。五十分钟的路程,在无声的思维风暴中溜走。
铜山市政府大楼矗立在晨光里。门卫简单登记后就放了行。李毅飞穿过大厅,电梯上行。
市长办公室外间,秘书正对著电脑敲打文件,手边待处理的文件夹堆得老高。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是李毅飞,脸上堆起笑容站起身:“李县长来了,快请坐。
市长屋里有客,我这就进去通报。”他目光扫过李毅飞放在桌角的两包软华子,隨即拉开办公桌抽屉,不著痕跡地收了进去。
转身,接了杯温水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