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三日后,是皇后回门之日。
依景朝旧制,皇后入宫之后,寻常不得擅出宫闱。即便初次归省,亦仅是接母家亲近女眷入宫寒暄。然而,曾祖皇帝当年与皇后伉俪情深,特破此例,不仅允皇后回门,更时常亲自作陪省亲,恩泽深重,遂成先例。
如今朝局安定,谢大人又为朝中肱骨。宫中念及旧制先例,特恩准皇后由陛下陪同回母家省亲。
走到马车前,一侍卫打扮的男子侍立一旁。谢槿语看过去,入目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
竹影行礼:“属下竹影,参见皇后娘娘。”
“你就是竹影?”谢槿语点点头,“大婚那日多亏了你,本宫还未道谢。”
“皇后娘娘言重了,保护娘娘本是属下分内之事。”
“听说你们自小就陪在陛下身边,那陛下下江南时你也在吗?”
竹影不明所以,还是如实应了是。谢槿语也没再说什么,钻进马车。
马车宽敞,二人各坐一角,离得十万八千里。赵珩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入神,谢槿语这几日睡眠严重不足,靠着软垫闭目养神。
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一路无话。
帝后莅临,谢府早就备好了回门宴。门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已连着几日在府门前发红包,不少路人凑热闹沾喜气,为来年讨个好彩头。
谢甫和王夫人携一双儿女在门口翘首以盼。马车方停稳,一道深青身影先出,碧色裙裾紧随其后。
男子着玄色大氅,女子则披月白斗篷。一对璧人并肩而立,清丽雅致,气质出尘,仿若一幅素笔勾勒的丹青,未经矫饰,浑然天成。
夫妇二人为首,众人齐齐下跪行礼。
“岳父岳母不必多礼。”
赵珩上前一步扶住谢甫,谢槿语则挽过王夫人的手。两位长辈听到赵珩口中的称呼,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应下,谢家众人开道,将这对全天下最尊贵的夫妻迎进府。
谢大人邀皇帝女婿弈棋,谢槿语则陪同母亲和姐姐回了房。
“这几日你在宫中如何?”一关上门,王夫人就迫不及待问道,将女儿上下打量,忍不住皱眉,“怎地消瘦了些?”
她动作一顿。这几日不知为何,每次请皇帝用膳,他十有八九都会来,每次她都只吃了三分饱,又不好叫宫人加餐,只得忍着饿,这才没几天,竟然被看出来了么?
好在王夫人只是随口问问,很快换了话题:“陛下和太后待你可好?”
“太后待女儿是极好的,至于陛下……”谢槿语欲言又止,脸颊却染上绯色。
王夫人顷刻就明白过来:“看来是被我说准了,你可有按我说的……服个软?”
“起初我不敢,后来……似乎没什么用。”
谢槿语脸颊红得能滴血。
王夫人揭开她的袖子,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余痕未消。
“……想不到陛下看似文弱,力气却大。”
谢槿语不好意思地抽回手:“陛下平日公务繁忙,我也只在用膳和就寝时才见到他,好不好的,我也说不准……”
王夫人听出一丝端倪,诧异道:“寻常官员成婚都有三日休沐,陛下这几日竟还在忙公事么?”
*
岳婿二人在积雪亭内对弈。
棋盘之上,黑子如烈火烹油,势不可挡、紧追不舍,白棋则含蓄深沉,以柔克刚,步步为营。
须臾,谢甫将手中白子投回棋盒,抚须笑道:“老夫如今是下不赢陛下咯。”
他执起茶盏,感慨道:“遥想数年前,陛下潜龙在渊,孤身涉险,何等胆魄。那时您的棋风也是内敛沉郁,暗藏锋芒。如今拨云见日,陛下终于可以大展拳脚,这棋锋芒毕露,势如破竹,就连老夫也招架不得。”
赵珩却谦恭地一拱手:“岳父棋艺精湛,是朕的老师。这须臾数年,多亏岳父教导。”
刀山血海,阴谋诡计,天下风云变幻,一如这四方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