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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公差莲叶有刺(第1页)

苏月白的到来与离去看似短暂,却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以墨心中漾开层层带着猜忌与焦虑的涟漪。福伯的安危成了她心头最沉的石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江南再暖的熏风也无法驱散那份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她不能再被动等待,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沈从砚那深不可测的谋划之上。

她必须做点什么,为了福伯,也为了自己手中必须增加的筹码。

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和连日来在茶楼酒肆有意无意、带着十二分警惕的打探,林以墨得知,父亲生前一位致仕多年的挚友曾任国子监司业的崔泓之老先生,如今便在扬州城郊隐居。崔老性情刚直,因不满阉党专权而辞官归里,与父亲交情莫逆,或许会知晓一些父亲未曾记录于笔记的隐情,甚至可能保留着某些关键物证。

这个机会难得,却也风险未知。她犹豫再三,权衡着擅自行动可能带来的后果与潜在收益,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试。在一次沈从砚外出赴当地官员宴请、驿馆守卫看似松懈的傍晚,她稍作易装,用素色布巾包住头脸,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出了驿馆,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按照打听来的地址,谨慎地绕了几条巷子,才寻到了城西一处清幽的竹园。

竹园门扉虚掩,透出些许灯火。她驻足观察片刻,确认四周并无异常眼线,才轻叩门环,声音控制在仅能惊动院内之人的程度。

片刻后,一个青衣小童探出头来,眼神清澈中带着好奇。

“姑娘寻谁?”

“烦请通禀,故人林维岳之女,求见崔世伯。”林以墨低声道,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心中却如同擂鼓。她赌的是崔老的旧情与品性,但人心易变,她不敢全然相信。

小童打量了她一番,道了声“稍候”,便掩门进去了。不多时,园内传来急促却略显沉重的脚步声,竹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位身着葛布长衫、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出现在门口,正是崔泓之。他见到林以墨,眼中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涌上激动与深切的悲悯之色。

“以墨?真是你这孩子!”崔老声音微颤,连忙侧身将她让进园内,目光迅速扫过门外寂静的巷道,“快,快进来!外面说话不便。”

竹园内陈设简朴,唯有一架书、一壶茶、几张竹椅,透着主人清贫自守的风骨。崔老屏退小童,亲自为林以墨斟上热茶,看着她清减苍白的面容和眼底难以掩饰的戒备,叹道:“孩子,你受苦了。自林家出事,老夫多方打探你的下落,却杳无音信,还以为你已遭不测。。。”

“劳世伯挂心,以墨。。。侥幸尚在。”林以墨鼻尖微酸,却强忍着泪意,此刻不是软弱的时候。她迅速调整情绪,目光扫过室内简单的陈设,评估着环境的安全性。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崔老连声道,随即面色转为凝重,压低了声音,“你冒险前来,可是为了你父亲的案子?”

林以墨点头,她斟酌着词句,将父亲留下笔记、自己与一位“官面上的人”合作调查,以及在辽东发现军需贪腐链可能与京城高官乃至内宦有关的事情,择要告知,关键细节则模糊处理。她需要获取信息,但也必须保护自己,不能将底牌完全露出,即便对方是父亲的故友。

崔老听得面色连连变幻,时而愤怒握拳,时而摇头叹息。他沉默良久,浑浊的眼中闪过追忆与痛楚,方才缓缓道:“你父亲为人刚正,眼里揉不得沙子,树敌不少,但真正致他于死地的。。。唉,维岳兄在出事前数月,曾给我来过一封密信,信中提及,他察觉北地仓场饷银与辽东军需的拨付中,存在一条极其隐秘、手法高明的贪墨链条,且似乎有宫内显赫人物在背后为其张目,提供庇护。他当时已在暗中收集证据,但阻力极大,信中言语颇为忧虑,已有不祥预感。。。他还让我替他保管一样东西,说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示人。”

“什么东西?”林以墨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紧锁定崔老。会是证据吗?

崔老起身,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到内室,在一排书架后摸索片刻,触动了某个隐蔽的机关,取出一封边角已微微泛黄、但保存完好的信封,郑重地递给林以墨:“他当时说,此物或可在他遭遇不测时,留下一线生机,或能指向关键之人。可惜。。。老夫辞官日久,人微言轻,待他出事,此物即便想公之于众,也无人敢接,反而可能立刻招致杀身之祸,故一直深藏至今,心中常感愧对故友。”

林以墨颤抖着手接过信封,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脆弱与历史的沉重。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并非信笺,而是一张薄薄的、盖有特殊官印和私人花押的凭据存根,纸质坚韧,上面的墨迹虽旧却清晰。记录的内容是一笔数额不大、但流转路径极其诡异的款项。它经由某个极少人知的、与宫内采买相关的特殊渠道,最终流向一个代号为“朱门”的隐秘账户。更让林以墨心跳加速的是,那私人花押的独特纹样,竟与父亲笔记中曾隐约提及、代表某个关键人物的“玄圭”标记,有七八分神似!

这虽非直接指认罪魁的铁证,却是一条极其珍贵的、能将那条隐秘的贪墨链条与宫内某个具体势力联系起来的线索!是黑暗中摸索已久后,终于触及的一根线头!

“多谢世伯!”林以墨将凭据紧紧攥在手中,如同握着一线微光,一丝希望。但她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将凭据收好,贴身藏匿。

“孩子,前路艰险,遍布荆棘,你要万分小心。”崔老语重心长,眼中满是担忧,“阉党势大,盘根错节,那背后之人,超乎想象。你一个女子,周旋于虎狼之间。。。要好生保全自己,维岳兄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以身犯险,玉石俱焚。”

辞别崔老,林以墨怀揣着那张可能改变局面的凭据,心情复杂地走在返回驿馆的路上。夜色下的扬州,灯火阑珊,画舫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渲染着虚假的太平,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孤身行走于悬崖边缘的冰冷与紧迫。

刚接近驿馆所在的街巷,便见陆刚神色焦虑地等在门口阴影处,见到她,立刻快步迎了上来,语气急促:“林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大人已回来多时,发现你不在,正寻你。”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更多的是担忧可能引发的后果。

林以墨心下一沉,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莫不是自己私自外出已被察觉,甚至可能引来了跟踪?

她跟着陆刚走进驿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来到沈从砚所居的院落,只见他负手立于院中那株老梅树下,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他并未回头,冰冷的声音便已传来,如同腊月的寒风,刮过耳膜:

“去了何处?”

林以墨停下脚步,与他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深吸一口气,知道隐瞒无用,反而可能激化矛盾,便直接道:“去见了家父一位故友,崔泓之崔老先生。”她刻意省略了具体地址和谈话内容,保留着底线。

沈从砚缓缓转过身,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他看着她,重复问道:“可有收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林以墨犹豫了片刻,内心挣扎。将凭据交出,意味着将重要的筹码拱手让人,增加自身的不确定性;但隐瞒不报,若被沈从砚自己查知,后果更不堪设想。权衡利弊,她最终还是从怀中取出那张凭据,上前两步,递了过去,语气尽量平静:“崔老交给了我这个,或许与军需贪腐案有关。”

沈从砚接过,指间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他就着廊下昏黄的灯笼光线细看,眼神骤然一凝,锐利的目光在凭据上那几个关键印记处停留良久。

他抬头,深深看了林以墨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审视,有计算,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别的什么:“你可知,未经准许,私自行动,会带来多大风险?”他的声音依旧冷硬,“若被田尔耕,或其他有心人察觉踪迹,不仅你自身难保,崔泓之,乃至这驿馆上下,都可能被卷入,性命堪忧。”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在那冰冷的表象下,林以墨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关乎她个人安危的考量?但这念头一闪即逝,她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他对计划可能被打乱的恼怒,以及对潜在麻烦的警告。

林以墨垂下眼帘,避开他迫人的视线,声音不高却带着自己的坚持:“我知道其中风险。但福伯危在旦夕,线索稍纵即逝,我不能再坐等下去。此事是我一人决断,鲁莽之处,我自行承担,与崔世伯无关。”她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既是保护崔老,也是在试探沈从砚的底线。

沈从砚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如同实质的压力笼罩着小院。他修长的手指将那张薄薄的凭据仔细折好,纳入袖中,动作从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听不出太多温度:“罢了。此事既已发生,我会处理。记住,”他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警告,“没有下次。你的命,现在不止是你自己的。”

他没有追问凭据获取的具体细节,也没有深究她与崔老谈话的全部内容,这份有限的信任或者说不予追究,让林以墨心中微微一动,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覆盖。他的处理是什么意思?是利用这份凭据,还是。。。包括应对可能因此而来的危险?他的回护,又有几分是为了她,几分是为了案子,抑或是为了他自己计划的顺利?

“是。”她低声应道,不再多言。心中却已打定主意,绝不能完全依赖沈从砚,必须有自己的后手。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不知从何处袅袅传来,缠绵悱恻,与这院中弥漫的紧张、猜忌氛围格格不入。沈从砚的目光掠过院墙,望向远处沉沉的、被灯火勾勒出轮廓的夜色,深邃难测,不知在那冷静的外表下,究竟在筹谋着什么。

莲叶托露,看似承恩,终也托不住各自藏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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