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耍花招,”混混走上前,直接摸他的口袋,“我们会自食其力。”
自食其力,埃利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如果他们指的是亲手从路人的口袋里摸出钱包,那他们真是说得太对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男孩,埃利奥已经在他伸手过来的那一瞬间把他按倒在地了。埃利奥瞟了一眼举着枪的那个混混,后者甚至枪口都已经松懈地垂了下来,紧盯着同伴掏出来的收获。
“还有你的手表。”他指了指埃利奥举起来的手。
“好的,好的,”埃利奥配合地摘下了手表,递了过去,“只要别伤害我们。”
贴在他身上的罗伯特发着抖。他抬起头,看着埃利奥的眼神里混合了困惑和惊讶。“别担心,罗伯特,”埃利奥抽空低声安慰他,“他们不会伤害到你的。我保证。”
混混发出了嘲讽的嗤笑。但他们确实什么也没做,只是不轻不重地推搡了埃利奥几下,没碰被他护在身旁的那个孩子。得到战利品之后,他们甚至体贴地把装着信用卡和假驾照的钱包还给了埃利奥,只是满意地数着钞票离开了。
罗伯特重重地松了口气。他很快从埃利奥身上弹开了,“你刚才为什么不揍他们?你明明可以的!”
“是的,我可以,”埃利奥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不能冒着他们伤害你的危险。我知道昨晚我给你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但暴力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答案。”
罗伯特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也许是因为昨晚刺客和黑西装干掉了不少人,而那些人的哀嚎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
“尤其是当你有更重要的东西要保护的时候。”埃利奥捏了捏他的肩膀,“现在回家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罗伯特反应了过来,“你是指刚才那两个混混?”
埃利奥点了点头。“回去吧,罗伯特。天要黑了。”
他和男孩挥过手。但他转身离开之后,身后并没有立刻响起离开的脚步声。
“他不是凶手,里瑟先生,”芬奇终于调出了阿布斯泰戈医院的监控,“我现在就发给你。是医院的保安在追杀埃利奥的时候开枪误杀了那个叫做迈克尔约翰逊的中年男人,这件事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伤害,都不应该是埃利奥的责任。”
“…他是当时的受害者,”里瑟轻声说,“而不是行凶者。这件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
“为什么阿布斯泰戈医院会突然追捕他?”芬奇手边的煎绿茶已经凉透了,但他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是随手拿起来又抿了一口,“我看不出来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能回归正常生活,”里瑟拉动进度条,停在了中年男人死在埃利奥眼前的那一幕,“任何一个近距离目睹死亡的人都不能。”
“更不用提阿布斯泰戈对他的追杀,”屏幕上飞快滚动着的文件映在芬奇的玻璃眼镜上,“我现在怀疑这项罪名是彻头彻尾的栽赃,但布鲁德海文警局不可能忽略这么明显的事实…等等,迈克尔罗伯特约翰逊,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等等。”芬奇忽然想了起来,“在昨晚转到福利院的童工名单上!罗伯特约翰逊!”
“说慢点,芬奇,”里瑟按住耳机,“什么罗伯特约翰逊?”
罗伯特约翰逊,他的名字来自他父亲的中间名。他曾经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在数月前那场发生在阿布斯泰戈医院的不幸事故发生之后,那一切都荡然无存了。
保险公司拒绝赔付那场不幸的意外。母亲的薪水并不微薄,但难以支撑三个孩子的成长。
他们离开了布鲁德海文,这个伤心之地。他们搬到了纽约,他的哥哥姐姐想着办法补贴家用,罗伯特也在生活的重压之下放弃了学业,在街头小巷里奔走,寻找一份愿意雇佣他这样一个矮小孩子的工作,哪怕老板知道这是违法的。
他们都在努力从过去的不幸中走出来,开启新的生活。他们尝试得那样努力,有时候,罗伯特都以为他们全家人已经忘记了过去发生的事情。
但当他无意间听闻埃利奥史密斯出现在纽约的时候,罗伯特发现他其实没有。
他要怎么从那样惨烈的至亲死亡中走出来?那个罪大恶极的凶手至今逃窜在外,甚至有闲心扮演惩恶扬善的英雄;他毁了罗伯特的家庭,毁了罗伯特的生活,甚至毁了罗伯特好不容易求来的工作!
社会工作人员很快登门调查。他们和他流着泪的母亲谈论着“儿童福利”“寄养制度”之类冠冕堂皇的话,把他从她的怀抱里残忍地夺走了,无论他们是怎样地哭喊着抗拒分离!
罗伯特从来没发现母亲的怀抱是这样用力,甚至在他的肋骨上箍出一圈重重的青痕,但那远远比不上她掉到他脸上的眼泪让他痛苦。
也没有什么比这一切更让他痛苦。
所有的这一切!
而导致了这一切发生的凶手竟然堂而皇之地走在阳光之下,看起来生活富足,无忧无虑,甚至披上了义警的伪装——难道他以为过去的罪行已经被他远远地抛在身后?难道他以为做几件善事就能抹平他的过错,偿还他的罪孽?
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罗伯特死死盯着埃利奥离开的背影,掏出了一把藏在口袋里的、小小的水果刀。
他抬起了脚。那双每日出发前擦洗过的运动鞋从地上踏了起来,踩起地面的灰尘;就像是在学校跑道上开始短跑一样,就像是回家时冲进母亲的怀抱里一样,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变慢了,纽约的风呼啸着从他耳旁刮过,罗伯特和他的刀尖直直地朝着埃利奥的背影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