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御花园揽月阁外的那一幕——她衣衫凌乱,脸色潮红,被赵珩揽在怀中,周围是无数鄙夷、震惊的目光……以及,她抬眼望向他时,那双充满了绝望、屈辱和破碎的眸子。
当时他只觉得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将她从那是非之地带走。可他不能。他的身份,他的立场,都不允许他那样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她被流言蜚语淹没,看着她被命运的巨浪推向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他知道她是被设计的。那日宫宴后,他便暗中查探,那引路宫女身份可疑,所谓的“安神香”也绝非寻常之物。可对方手脚干净,布局周密,他找到的蛛丝马迹,在“众目睽睽”的铁证和皇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恨自己的无力。
恨自己出身寒微,即便拼尽全力站在这朝堂之上,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依旧护不住想护的人。
恨自己当初不够果决,若是在提亲被拒后,能再想想办法,能更快地积蓄力量……
更恨那幕后设计之人,毁了她一生的幸福,也……碾碎了他心底最后一点微光。
“陆大人?陆大人?”同僚的呼唤将他从翻涌的思绪中拉回。
陆砚书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失态已久。他放下笔,掩去眼底翻腾的痛苦与戾气,声音低沉沙哑:“何事?”
“这份卷宗,还需大人过目。”同僚将一份文书放在他案头,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如今的陆侍读,虽依旧沉稳,周身却仿佛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比往日更令人不敢接近。
“放着吧。”陆砚书淡淡道。
同僚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值房内重归寂静。陆砚书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目光越过翰林院高高的围墙,望向安国公府的方向。他知道,此刻的她,定然心碎欲绝。
那个在杏花树下,眼眸明亮如星,带着娇憨笑意的少女;
那个在茶楼里,如同被惹恼的小兽般与他据理力争的少女;
那个在宫宴上,偷偷望向他,脸颊绯红的少女……
终究,被他弄丢了。
不,或许,他从未真正拥有过。
是他来得太迟,是他力量太弱。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对权力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燃烧起来。只有站得足够高,手握足够的力量,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才能……不再让这样的悲剧重演。
他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清隽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暗沉汹涌的波涛。
璃儿……
他在心底无声地唤着这个从未敢宣之于口的称呼。
愿你……日后安好。
即便你的余生,与我再无干系。
这份情,这份憾,他将永埋心底,化作砥砺前行的动力。
春日的暖风拂过窗棂,带来远处隐约的花香,却吹不散这值房内浓得化不开的沉郁与悲伤。一个在深闺泣血,一个在朝堂远望,同样的绝望,同样的身不由己,被一道无形的宫墙,隔绝在两个再也无法交汇的世界。
璃心泣血,砚书远望。这一段尚未开始便已凋零的情愫,成了这个春天,最彻骨的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