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意轩内,刘永将书塾中发生的那一幕,低声禀报给了赵暄。
赵暄正在临帖,闻言笔尖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六姑娘似乎……颇为困扰。”刘永斟酌着词句。
“困扰?”赵暄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笔,拿起一旁的湿布巾擦了擦手,语气听不出情绪,“若是连这点风波都经受不住,那支笔,她也不配用。”
刘永垂首不语。
赵暄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几竿在秋风中略显寂寥的翠竹。他自然知道那支笔会给她带来什么。流言,窥探,嫉妒,排挤……这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反应。
他想看的,便是她如何应对。
是惊慌失措,四处辩解?还是如现在这般,试图将一切掩盖在平静的表象之下?抑或是……能有更出乎他意料的表现?
那个在书塾里低声诵读《柏舟》,在花园中被他问得仓皇失措,在放生池边强作镇定的小女子,骨子里究竟藏着怎样的韧性?
“盛家四姑娘,似乎对孤颇为留意?”他忽然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冷嘲。
刘永心头一凛,谨慎答道:“四姑娘……才情出众,性子也好强些。”
“好强是好事,但若心思用错了地方,便是愚蠢。”赵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评判,“看来,盛家后宅这池水,还是不够清。”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刘永已然明白。殿下这是嫌水搅得还不够浑,或者说,他想看到的是那条小鱼在浑水中如何自处,而非被吓得躲回石头缝里。
“老奴明白了。”刘永躬身道。
赵暄挥了挥手,刘永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赵暄负手而立,目光悠远。
他赠笔,固然有几分试探和……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兴起,但更深层的原因,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细想。他只是觉得,那样一个看似柔弱,实则内里自有沟壑的女子,不该被埋没在这方寸之地的琐碎倾轧之中。那支笔,像是一个契机,一道裂痕,或许能让她透透气,也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只是不知,这道裂痕,最终会引向何方。
暮色渐浓,竹意轩内灯烛次第亮起。
而暮苍斋里,明兰对灯独坐,面前摊开的,依旧是那本《女子闺阁帖》,用的也依旧是那支半旧的羊毫笔。
只是那笔锋落下时,似乎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沉滞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