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哥被我的样子吓了一跳,就像梦中的阿鹿。
“采采,你怎么啦?”
我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只觉得自己到底还是辜负了人家。可事到如今,我真的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胡大哥,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了,对不起……”
我本以为胡大哥会大发雷霆地质问我,抑或是一气之下把我给赶出去,好在他都没有。他只是往常那般憨厚地笑着:“那个梁少爷,是你故人吧。”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早就看出来了。我心中好生感激,同时又觉得是在对他不住,只好重复着这一句话:“胡大哥,对不起……”我和梦中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胡大哥笑了笑,自嘲道:“你不必自责,也不用因为我而耽误了姻缘。也许我本就是孤寡终身的宿命吧……”
我哭得更凶了,更彻底地将胡大哥当成了我的家人。我只求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报答这个让我有容身之处、又在我为难时果断放手的心肠纯良的人。
我反悔了,却不是为了重新回到梁浮生身边。我只是觉得,同胡大哥成亲后心中还想着别的男人,怎么对得起人家?如今胡大哥二话不说便同意了我的悔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我又有何脸面,真如胡大哥所说,厚着脸皮去找梁浮生?
梁浮生,你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要在我决定另嫁他人时从天而降?
其实说来说去,一切不过是我自作自受。恨来恨去,也不过是十年前的我自己。
那时的我太过幼稚,居然觉得这些小手段就能换来另一个人的一生一世。我当时只想着,倘若他有一天不再爱我,我再给他施一次毒不就好了?可现在呢?族灭家亡,连小毒书的尸首我都不知去了哪里。八八六十四种药材,我也只记住了最后两种。
既然当年做了如此见不得人的事,我自然是要背负后果的。后果是什么?后果是我终身不再嫁人。孑然一身又何妨?我师父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大不了我学忘尘大师,做个出家人!
正倔强的构思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杨姑娘。”
这一声轻唤,给我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根本不敢回头,因为我不想再看见梦中那张勾人魂魄的脸,更不想让他看到我失魂落魄的眼泪。
我尽力收敛了鼻音:“梁大人,怎么了?”
我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惊诧:“杨姑娘,你……你哭了?”看来我的鼻音没收住。我硬着头皮,撒了一个尤为拙略的谎:“无妨,我准是着凉了,适才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梁少爷你快走吧,要是让你也感染上风寒,可就不好了。”
我本想就此支开他,却听得他幽兰般的声音自后传来:“听闻杨姑娘要将婚事作废,此事当真?”我再也忍不住,终于回过头去恨恨地盯着他。
眼前的这个人果然不是我梦中的人。我的阿鹿永远面含微笑,永远眉目含情,怎会像他这般眼神漠然?
我学着他的语气,冷冷地道:“本姑娘何时成亲,碍着梁大人什么事了?”
梁浮生眉头微蹙,再开口时,言语间竟真的柔软了几分:“杨姑娘何时成亲,同谁成亲,自然不关梁某的事,”我本以为这事总算完了,他却紧接着将话锋一转,“但梁某还是想提醒一句,胡大哥心地善良,为人本分,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若是将他错过,这样的人可就再难寻觅了……”
原来你此番前来,是来祝贺我找到了如意郎君。
“不知少爷可曾听过一句诗?”我淡淡地开口,任由心中的伤口结成痂,慢慢的不再渗出鲜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诗是师父昨夜才吟给我的,没想到此间意境,这么快我便有幸领教了。
梁浮生的表情终于不再冷冰冰的,而是惊恐中掺杂着悲伤。我本想说:“实不相瞒,其实小女早在十年前就应该嫁人了。我那时的郎君,才是举世无双的如玉公子呢。只可惜小女家族突逢变故,我们二人本该成为一对佳侣,如今却已十年未见了。除了他,小女眼中再容不得旁的男子了。”可在他面前亲口说出这番话,简直像是拿刀在我的心口处割上一个大口子,再给他展示汩汩涌出的鲜血。
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这么说。于是我咽了一口唾沫,终究是将这一大段话生生憋了回去。最后,脱口而出的竟是这一句:“我不想成亲了,是我自己的决定,与梁少爷全无干系。常言道‘好聚好散’,我和梁少爷本就是萍水相逢,便就此别过吧。还盼少爷不要再假惺惺地插足我的婚事了。”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却不知该做些什么。眼中依旧是模糊的一片,我已再也无暇理会了。
各自爱恨,皆有因果,又何苦为君束缚此生,郁郁不得志?天高任鸟飞,只盼从此与君诀别,此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