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很清秀,带着眼镜,鼻梁上安静睡着一颗小痣,因而显得有几分柔软可亲。
他自我介绍道,说自己叫陈郁年,面上浮出云一般的笑容:“第一次看见不带食物的人啊。”
“饿坏了吧?来,吃一点东西补充体力。”说完,就掏出一包压缩饼干要跟谢江钰分享。
他应该是看见我们经历铁人事件后还毫发无损,才被吸引过来的。
面对这样的示好,谢江钰好像很善于应付,两人交流一会,那人坚持要坐在她的后面。
随后,陈郁年正想证明自己的价值能力,来套我们的话时,空气陡然紧缩,谢江钰浑身的皮肤都跟着皱了一下。
极快的,车厢开始断电,黑暗毫不吝啬地占领这里,开始尽力地吞噬每一个角落,能见度极低。
我示意他们噤声,透过外面稀薄的光,大家的目光各自从窗户里溜出去,试图挣破厚实的黑暗,看见一些情况。
有金属摩擦的声音——是车门开了,众人显然不明白,火车还在行驶,为什么把车门完全打开。
外面的风灌进来,很冷,风大到刮过每个人的骨头,更贴切的形容是:浑身的细胞都在风里被冻住了形状,太冷了。
乘务员的安抚很快如约而至:“各位乘客不要惊慌,这只是正常流程,为了更快到达目的地,需要有一些合理的牺牲。”
牺牲。
大家很快捕捉到这个词,各自的思绪把它舔来舔去,我注意到陈郁年的目光,他趁着黑暗打量我,带着审视的意味。
“要我们牺牲什么?”一个人问。
“各位乘客们应该知道,火车在行驶过程里经常撞上铁人,导致有相同外观的乘客不断死去,为了维持存活率,我们必须采取措施。”
“什么措施?”谈到生死问题,立刻夺走了群众的注意力。
乘务员眯起眼睛,看向大敞的车门:“由于乘客们会漠视和针对下一个遇难者,而铁人的行动不可控,为了减少伤亡,促进友谊团结,我们决定——”
“让大家暂时失去视力。”
“什么?!”
这话一出,人群安静几秒后,开始爆炸,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情绪代替光源,照亮了全车厢。
我发觉陈郁年悄悄离开了,便拍拍谢江钰的手背,安慰她道:“别怕,就算看不见,我也会待在你旁边。”
她很快回复:“我不害怕,陈郁年给了我饼干,你快吃。”
“等下都看不见了,让别人偷吃了就麻烦了。”
听到这里,我有些哭笑不得,谁这么缺德,趁着大家看不见去偷吃饼干,不过她似乎知道些什么,话里有话地提醒我。
“为什么要我们失明?是我们哪里违反了规定吗?”
乘务员出于职业素养,对这帮鸡崽简直是有问必答,她耐心地开口:
“不用惊慌,在能见情况下,我们往往会知道下一个遇难者是谁,此时,即使乘客不愿就死,为了共同利益,也会有其他乘客强迫他们赴死。”
“乘客们都失去视力后,那么大家便不清楚接下来的死亡会落在谁身上,只能一起面对未知的死亡恐惧,就会有更多共同合作的机会。”
“当然,不想接受这一条件,可以随时下车,车门会一直敞开。”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惊呼道:“你们快看外面!”
众人的恐惧穿透了覆盖车厢的黑暗,硬是破开一条路,足够视线冲出去,看见外面的情况。
一片枯竭的空地,土地沟壑丛生,几乎被天吸干了生命。
很多人在上面,挥着棍子,好像在挖土。灰尘被扬起来,无数棍影交错,竟很像火车运作的节奏。
我跟谢江钰默不作声,旁边很快有声音炸起:“我用特制望远镜看了,这些东西身影佝偻,瘦得跟骨头似的,手里拿着好像是……好像是什么?”
“好像是盲杖吧!就是盲人看不见,走路用的。”
“是的。”乘务员说,“你们会用上的。”
这时候火车陡然停下,车内的人瞬间惊叫,虚虚乱作一团,天极暗,更多的黑被丢进车里,在我心里砸出一片阴影。
这片阴影里又长出很多想法:似乎黑暗活过来了,正迫不及待地钻进呼吸里,想要捏紧我的肺,撕烂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