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作正经道:“花掉的银子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换得片刻清闲与痛快,也值了。”
未免隔墙有耳,我起身巡视一圈,关紧门窗后才重新落座,轻声开口:
“我推测,今年今上必定北巡。”我用手指轻轻在案几上敲了敲,语气平缓却笃定,“李大人如此忙于修宫殿,此为一证;去年马邑杀我方大臣,此为二证。若我所料不差,夏秋两季,皇帝必借北狩之名驾临边关。”
李世民双眸一亮,眼神中闪过锐利的光彩,语调却依旧沉稳:“郡主所言在下早有猜度,只是未能确证。可汗若真欲兴兵,晋阳附近城池众多,不知将以何处为先?”
我抿唇一笑:“叔父用兵之处,暂不便言。若世民兄真想要此情报,或可以重金相换。”
李世民失笑,摇头道:“奈何囊中羞涩,郡主只得留些悬念于我了。”
场面一度严肃起来。什钵必哈哈大笑,举杯敬李世民:“来,先不谈军国之事,喝酒!”
李世民举杯与什钵必对饮,“二位客人不妨评一评,这葡萄酒可比得上突厥的美酒?”
什钵必大口饮下,抹去唇角的酒渍:“中原酿酒,果然不俗。”
我也轻抿一口,觉得果味清醇,酒劲却不烈:“中原的酒好喝,菜也好吃,我怕一来便舍不得走了。”
李世民闻言,眼神深深望了我一瞬,笑道:“郡主在突厥可有婚约?”
我摇头答道:“尚无。”
李世民眼神微转,似有几分揶揄:“如此,郡主不妨常来中原看看,或许会看上哪家公子,择其为婿,便可长居此间了。”
什钵必酒意上涌,揶揄道:“我看世民兄就不错,年纪相仿,又颇有才略。”
李世民莞尔一笑:“可惜在下早已娶妻,夫人乃长孙晟之女,郡主另寻佳婿才是。”
什钵必摇头感慨:“你们汉人婚事太早。当今义成公主十四岁便嫁我祖父,后又改嫁我父王。如今想求娶我妹妹的人络绎不绝,然我父王有意与西突厥联姻。”
李世民挑眉问道:“现西突厥可汗,好像是射匮可汗吧?听闻他娶了隋朝的信义公主,却无子嗣,恐怕汗位将来是其弟的。”
什钵必点头,面色微肃:“不错。射匮可汗是我祖父的堂兄弟。西突厥几位小王子皆不成器,唯有射匮的弟弟阿史那统叶护堪称英雄,如今已是西突厥实权所在。只是此人性情骄傲,不会主动寻求联姻。再说了他比我父王年纪还大,不行不行。”
这一番话说得极为郑重,李世民也听得凝神,似乎在暗自记下。
酒过数巡,夜色渐浓。什钵必豪饮不过,被李世民灌得大醉,索性倒在榻上呼呼大睡。我不敢多饮,怕误事,仍旧保持清醒。
李世民帮我把兄长抬回房中,又找小二结了两间房的房钱,笑道:“赌酒既是胜负,我还未尽过一次地主之谊,今夜便换我请客。”他欲起身离开时,我忽道:“且慢,世民兄,我有一事相告。”
李世民复又坐下,神色凝重:“郡主请讲。”
我盯着他,缓缓道:“六月,我叔父将出兵,而且是十万大军。”
李世民目光一震:“郡主为何愿将此事告知于我?”
我淡淡一笑:“因为我知道,公子想在这场风云里建功立业。此言,算是卖你一个人情。”
李世民拱手,郑声道:“谢郡主相告。来日若有机会,在下一定请客。”
“世民兄客气了,保重。”
“二位亦请多保重。”
烛影摇曳,酒香未散,晋阳城外的春风卷入楼中,仿佛也在为这一席话暗自掀起波澜。
*本章人物形象参考漫画《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