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棠握着饽饽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若非怀瑾正仔细观察,几乎无法察觉。她很快恢复了正常,将最后一口食物咽下,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欣嫔娘娘心善,待人真诚,自然处处为小主着想,提点一二。”
“可她说得含糊,我听得有些迷糊。”怀瑾轻叹一声,眉头微蹙,“明日还要去给各位娘娘请安,我怕自己不小心又说错了话,触了哪位娘娘的忌讳……”
“小主多虑了。”静棠抬起眼,那双沉静的眸子看向怀瑾,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范,“请安时,小主只需依礼问候各位娘娘凤体安康即可。至于其他……娘娘们若愿提及,自会与您说;若娘娘们不提,小主便不必多问。”
怀瑾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恰在此时,殿外隐约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静棠几乎是立刻凝神静听,随即,她的身形如一片羽毛般,无声而迅速地退至门边的棉帘后侧阴影里。
片刻后,她重新走回灯光下,脚步极轻,来到怀瑾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禀报:“小主,皇上……方才翻了纪贵人的牌子。凤鸾春恩车,已往景阳宫方向去了。”
然而此刻,沈怀瑾的心神已全然不在纪初珩承恩的消息上。烛火摇曳,映着案前冰凉的茶水渍,也映着她心头沉重如铁的疑虑。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语气平静无波,“我知道了。”
*
那日虽是教训了周常在,却并没有真的能让怀瑾在自己的“规矩领悟”上有所长进。因此,郭嬷嬷似乎对她特别不满意。
“声音太大了!”郭嬷嬷敲了敲戒尺,“宫中女子,说话要温柔,不可大声嚷嚷!”
“沈答应!”郭嬷嬷喝道,“你这是去打仗还是去侍奉皇上?步子放小!放小!”
十几日下来,怀瑾被郭嬷嬷训了不知多少次。
行礼角度不对,说话声音太大,走路步子太快,就连坐姿都被说“腰挺得太直,像个男人”。
渐渐地,其他秀女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轻蔑。
“镇国公的孙女,也不过如此。”
“被嬷嬷训得跟孙子似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窃窃私语声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沈怀瑾听到了,但她没有回应。
“不就是学规矩吗?”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能学会兵法,能学会骑射,难道还学不会端茶倒水?只要我肯学,总能学会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是块什么料——不是这块精细规矩的料,但也不是个轻易认输的料。
她学得格外认真,每一个动作都反复练习。即便被嬷嬷当众训斥,她也从不辩解,只是低头称是。
她不是怕了,也不是怂了。
她只是不想惹麻烦。
在军营长大的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她在心里盘算着,宫中妃嫔这么多,皇上总要雨露均沾。
只要她好好学规矩,不惹事,早晚会轮到她侍寝。
总有一天,她会让所有人看到——
沈怀瑾不是软柿子,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日午后,她因端茶时又不慎洒了茶水,被嬷嬷罚去擦洗后殿的茶具。她正蹲在廊下仔细擦拭,忽然听到两个年轻宫女在假山后低声交谈。
宫女甲: “……你是新来的,怕是还没听说过。今年二月初三,太后带着皇孙们去赏梅……”
沈怀瑾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丽嫔娘娘抱着六皇子走在冰湖东岸,皇后娘娘的四皇子、五皇子,追着一只雪狐跑在前头……”
她屏住呼吸,轻轻挪到廊柱后。
“突然冰面就塌了!裂开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四皇子、五皇子连人带乳母一起栽了下去!丽嫔娘娘想拽六皇子,自己反倒也滑进了冰窟窿……”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咔啦”,是枯枝断裂的声音。
怀瑾吓得一颤。
宫女甲的声音带着颤抖:“侍卫们听到呼救,赶紧冲过去。可冰窟窿太大了,他们也不敢靠近,怕冰面再塌。最后……最后硬是用长杆子把呛昏的丽嫔娘娘拖上来了……可三位小主子……”
“三位小主子怎么样了?”新来的宫女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