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的小皮袄还漂在水面上,六皇子是三日后才从下游的闸口……浮起来的……”
“至于五皇子……”宫女甲的声音更低了,“至今都没找到遗骸……”
宫女乙声音有点颤抖:“后来,皇上是怎么处置的?”
“当时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刑部、大理寺、还有尚宫局的日夜不休地审问、勘验,宫里宫外一时风声鹤唳……”
“查出什么了吗?”
“查是查了,”宫女甲叹了口气,“可最后查来查去,说是那年冬日回暖,冰层本就不甚坚固,加之湖底有暗流涌动,侵蚀了局部冰面。再加上几位小主子在上面跑跳,冰面承受不住,就塌了……”
她顿了顿,又道:“听说负责巡视御花园的内侍被打了三十板子,发配到慎刑司去了。还有几个当值的侍卫,也被革职了。至于那个……那个引着皇子们去冰湖边的太监,听说已经……已经被杖毙了。”
宫女乙低声:“就这样?”
“就这样了。最后定的是……意外。”
沈怀瑾手中的茶盏掉到地下,“啪”一声摔得稀碎。
那两个宫女听到动静,立即噤声,匆匆离去。
她怔怔地望着荡漾的水面,脑海里回荡着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三位皇子,两位嫡出,一位圣眷正浓的丽嫔所出,竟这般巧合地同时殒命于一场冰湖“意外”?
这些……真的都是巧合吗?
她想起刚入宫觐见时,凤仪宫里众人其乐融融、一派祥和的景象。原来那些表象之下,暗流如此汹涌。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纸,给撷芳殿东偏殿带来一丝虚浮的暖意。
殿外便响起了陆若霜带笑的声音:“沈妹妹可梳妆好了?”
陆若霜扶着宫女走进来,气色红润,小腹隆起。她打量沈怀瑾一眼,眉眼弯弯:“妹妹穿这颜色真好,瞧着清爽伶俐。今日难得停了讲规矩,妹妹还没见过太后娘娘吧?左右得空,我带你去慈宁宫请安如何?”
沈怀瑾心下一动,忙应道:“多谢姐姐提点!”
陆若霜笑着替沈怀瑾正了正领口盘扣,动作亲昵,“太后娘娘最是和气,尤其喜欢小辈儿们去请安说话。况且我腹中这孩子,太后娘娘也常记挂着。去吧,我替你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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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殿内比院子里暖和得多,深红地毯、紫檀镶螺钿家具,无不彰显岁月沉淀的华贵威仪。
殿内正中宝座之上,身着宝蓝缂丝松鹤常服的皇太后面容温煦,正翻阅着一本书。
而在太后旁侧,一位穿着鹅黄锦裙的少女正坐在座位上,手里摆弄着九连环——正是芷昭公主。
“若霜给太后娘娘、公主请安,”陆若霜含笑上前叩拜。
“臣妾答应沈怀瑾,给太后娘娘,公主请安。”沈怀瑾紧随其后,依礼叩拜。
公主听见动静抬起头,眉眼清秀,神态端方,只是眼中还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好奇。她看向来人,放下手中的九连环,起身屈膝回礼:“陆常在,沈答应安好。”
太后看到陆若霜扶着宫女起身,动作有些吃力,立刻道:“霜丫头,你身子重了,快些坐下。你们都坐吧。”
陆若霜笑着在太后身侧的座位上坐下:“多谢太后娘娘。几日不见娘娘,心里惦记着呢。瞧,我今日把新来的沈答应也带来了,给您请安解闷儿。”
太后目光落在陆若霜腹部,关切自然:“哀家瞧你气色倒好,燮儿也乖觉。昨夜差人送来的莲蓉糕滋味儿越发好了,可见你心思巧。就是怕你为这些劳神,万事当以腹中孩儿为重。”
“谢太后娘娘挂怀。”陆若霜笑容甜美,“做些小点心孝敬娘娘,哪就费神了?倒是娘娘宫里的梅花糕,陛下昨儿还提起来,说尚食局怎么也做不出娘娘这儿独有的清香味儿。燮儿昨夜蹬被闹了点小咳,喝了娘娘赏的冰糖炖金桔,今早活蹦乱跳的!说到底,都是娘娘福泽深厚庇佑着他。”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会疼人。”太后笑着摇头,目光落在沈怀瑾身上,“沈家的丫头也来了,刚入宫一切可还习惯?”
“回太后娘娘,宫中一切都好。”沈怀瑾谨慎地回答。
太后看了她片刻,缓缓道,“你祖父沈骁,是朝廷的功臣,在军中威望素著。哀家还记得,他年轻时那股子锐气,先帝在时也常赞他乃国之干城,是柄锋锐无匹的宝剑。殿选时你说,你入宫前,常随你祖父在军中?”
怀瑾心头一紧:“是,臣妾自幼随祖父在边塞。”
“边塞啊……”太后语气悠长,“那里地方大,规矩自然不比宫里森严。”
她顿了顿,笑容温和:“哀家倒是听说,你前几日在储秀宫学规矩,教习嬷嬷颇费了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