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娘子嗓门好大呀,时常王妃才睡下,她一嗓子便又吵醒……”
“她食量一个顶三……”
“她好似闲不住。卯时不到,便候在王妃门前问‘阿娘可起了?’王妃好几次闭着眼迷迷糊糊便应声‘起了!起了!’,一直到夜里戌时她才走……”
“还总要帮我浣洗衣物,唬得我这几日洗衣都避着她。”
……
这些话,除了淮叶复命时有提。崔隐每日至竹里馆请安时,亦能听到些。如今一月过去,这般闲碎之言不知何时变成了:
“说来也奇。虽说二娘子总是吵醒王妃。可王妃睡得少了,反倒精神不少。”
“这亲生女儿的孝心自然不同些。更衣、用餐、服药……何等繁琐之事,二娘子皆亲历亲为,十分精细。她一会捏捏腿、一会揉揉肩,娘俩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王妃信佛,二娘子这几日便趁她精神时,总讲上一段俗讲。先前这俗讲可是要去寺庙才听得到……”
“二娘子好生厉害,竟会那么多狐仙故事。比正经说书先生还厉害,……”
……
这日崔隐从刑部散值归来,正碰上崔成晔南山清修归来。
崔成晔自禅让皇位后,这些年虽远离朝政,但因好学工书、礼贤下士,每年主持的鹿鸣诗筵,在京中文人中颇有名气。除却雅会他常去山中寻些隐士禅修数日。隐士们居无定所,却擅炼丹药,也会赠予一些丹丸。
父子二人略显生分的打过招呼,同向竹里馆而去。一前一后进了海棠石门,远远便听得一阵欢声笑语。循声望去,只见堂中钱七七正立于一把朱漆杌子之上。
“我虽是狐妖,但却懂人间真情。你这负心汉,却连畜生也不如……”钱七七捏着鼻子演的绘声绘色。
一屋子人被她滑稽的表演逗得捧腹大笑。
“聊甚呢?这般开心?”崔成晔先一步跨门而入。
“还不是这丫头,日日换着法子哄我开心。”王之韵虽依旧虚弱却满脸笑意。
“难为你一片孝心,自你归家,王妃气色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崔成晔含笑落座:“连毕太医都问我,从何处寻了良方?”
“薬,乐者。可不就是我们阿奴这道良方。”王之韵含着笑望向钱七七,顺手摸了摸她光洁的发髻。
“我若是良方,阿兄便是药引子。”钱七七含笑乖巧接话。
几人又闲话几句,崔成晔方离开,崔隐望着他背影一时怔然恍惚。
自胞妹丢失后,母亲一心寻女。先皇后不忍崔隐无人照拂,便将他接去东宫抚养。先皇后仙逝后,他又去守灵数年。去岁才回到王府,平日也多留宿刑部。
因此他不像崔晟及家中妹妹那般有承欢膝下的轻松。此情此景,一家人团坐一桌,好像是他儿时最期盼的一幕。
恍惚中,他唇边浮上一丝苦笑。
“这冷峭阎罗今日怎生怪怪的?”钱七七犹豫着可要问一句,却见李妈妈端进来一盘炙羊肉。
一番假模假式的推让后,她夹了块羊肉塞进口中,急得险些咬了舌头,混沌想着:“这永平王府的炙羊肉实在太好吃了,我定要抓紧这些时日多吃些。”
崔隐见她吃相如此粗鄙,将盛炙羊肉的青瓷盘向前推了推,身子厌弃的又向后半分。
王之韵嗔了崔隐一眼:“这些时日,难为她跟着我日日吃的清淡。从今起,我让小厨房多添些品类,你这个阿兄也当多上心,派人去采买些京中盛行的美食。”
钱七七口中塞满了羊肉,丰润的腮边泛着油光,双唇也像春日樱桃果肉一般娇嫩红润。她将眼睛笑弯成一道月牙,头点的好似她那把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