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未定下,眼下也只是我俩先商定了心意,后续还有许多需筹备的。他说如今天热,不便奔波,待入秋后我便同他一道回玉青见姑姑们。”
“至于他本人嘛……”
一提到他,兰浓浓眼中顿时光彩流转,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语气中更是充满自豪:“英姿姐姐果然与我眼光一致!他确是俊美不凡,宛若谪仙。”
她语带雀跃,细数道,“他家中从商,年少时便接手家业行走四方,为人却沉稳温和,处事妥帖周到,无论品貌才干,皆无可挑剔!”
可她每夸一句,王英姿的心便沉一分。眼前这姑娘眼中越是清澈坦荡,毫无阴霾,她便越觉如坐针毡,痛心难言。
虽早知她家世坎坷,可再听她亲口说出无父无母,亲人远隔,独身在此,王英姿心头仍似被什么猛地一揪,又酸又沉。
俄而又猛地窜起一股怒火,英眉骤然蹙紧。恰在此时,铺中传来迎客的声响,恰好将她几欲脱口的话压了回去。
兰浓浓闻声望去,先是被满目珠光璀璨晃得眨了眨眼。待目光适应了室内的光线,才隐约辨出是几位衣着精致的年轻女子,正被侍女簇拥着,在几步外的另一处雅座落座。
几人轻声笑语,正招来几盘首饰细细赏看。
她并未过多留意那几人,倒是话头被打断让她暗自松了口气。有外人在场,说话总归不便。况且她与英姿姐姐虽一见如故,终究相识日短。交浅言深是为大忌,该有的分寸,她始终谨记于心。
“对了英姿姐姐,你要挑的是哪件——”
话音未落,便被不远处一道骄矜的声线压过,
“做工尚可,但这玉质终究差了些。莫说与令公府上的芙蓉玉相比,便是宫中所赐之物也远胜于此。就这等成色,也值得你在本郡主面前如此吹嘘?”
“郡主见多识广,慧眼如炬,这些俗物自然难入您的眼。不过胜在样式新奇,权当个小玩意儿瞧着解闷,倒也勉强使得。”
“说起那芙蓉玉,自两年前赐予令公大人后,便如明珠蒙尘,再未现世。那时我初次入宫赴宴,谨言慎行,只敢匆匆一瞥,却见一团柔光晕染,恍若梦境。后来才听闻,那玉中竟似有流云金沙流转,若以此玉制成簪镯佩饰,真不知该是何等惊世之美。”
“确听闻美不胜收。郡主下月生辰,令公大人府理应前来赴宴,只不知届时能否有缘得见”
“”
兰浓浓话音被打断,不由循声望去。
日光正烈,透过圆窗上琉璃水滴状的垂帘,洒落在不远处那几位侧身而坐的女子周身,光华流转间,容貌依稀难辨,只听得语声骄矜缓滞。
除那被尊称为郡主的女子之外,其余几人言谈间亦显出来历不凡。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高门贵女。常闻京中权贵云集,她来京数日,倒还是头一回亲眼得见。但闻几人轻声慢语,仪态天成,确与寻常女子大为不同。
她满心好奇,并未察觉身旁王英姿与碧玉骤然紧绷的神色。听得入神处,不由轻抚发间粉簪与耳上粉色玉珠,虽明知民间之物难与宫廷珍宝相比,却仍对那备受赞誉的芙蓉玉生出几分攀比之心,
悄声向二人道:“英姿姐姐,碧玉姑娘,你们瞧,我这簪中也有流云金沙,可也算得流光如梦?”
那名声在外的芙蓉玉,本就与她发间粉簪同出一源,又何须比较?
二人不料她突然发问,一时语塞,正欲寻个借口先行离开,却不料那边厢不知为何骤然静了下来。
铺中只接待了她们两拨客人,这一句悄声低语,恰如落针可闻,清清楚楚落入了旁人耳中。
郡主身为众人之首,坐于上首,视野极佳。她下意识朝话音来处望去,目光落在那发间粉簪上,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凝神细看。
这一看之下,竟愕然失态,倏地站起身来。
宝珍郡主身为仁王府嫡女,皇亲贵胄,更得皇后娘娘青眼,常入宫相伴。那芙蓉玉赐予外臣之前,曾在皇后宫中存放数日。
宝珍郡主那时日日入宫,虽软磨硬泡也未能求得一块,却早将那玉的质地,内蕴,大小瞧得真切透彻,更是爱不释手,念念不忘。
可以说,这普天之下,即便是拥有芙蓉玉的令公本人,也未必比她更懂这块玉。
实则方才刚一进门,宝珍郡主便已认出了王英姿。只是对方年岁稍长,素无往来,加之性情粗率又素有善妒之名,在京中贵女间并不受待见,她对此倒无看法,只是未予理会。
雅座间以半人高的翠色绸纱屏风相隔,方才一瞥而过,并未留意。未料王英姿竟也有人相伴,更万万想不到的是,那女子发间的簪子,她几乎可以断定,正是令众贵女念念不忘的芙蓉玉所制!
兰浓浓还未等到身旁二人回应,便听得侧方骤然响起一声惊呼,恍惚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绵软的猫叫。她浑身一凛,汗毛无意识地竖了起来。
事发突然,王英姿只来得及低唤她一声,便要伸手去拉。却听脚步声纷至沓来,珠玉绫佩叮咚悦耳,人已到了近前。
碧玉见状,立即上前一步挡在几人之间,俯身附耳,声音低轻而沉稳:“姑娘见谅,这位仁王府郡主素有娇蛮之名,喜怒无常,行事极为霸道。不如我们先与付夫人一同离开,暂避为上。”
兰浓浓深知权贵势大,虽不明那些贵女为何直冲而来,但见对方来势汹汹,亦不愿多生事端,便微蹙着眉点头起身。
“慢着!”
兰浓浓闻声脚步骤停,一团白色恰从她鞋面如云掠过,蓬松轻软,轻巧得未惊起半分动静,更未曾引起任何人留意。
她正欲回头,手臂却被碧玉倏地握紧,后背也被人轻而坚定地推了一下。一句低语落入耳中:“她们是冲我来的。浓浓先走,我打个招呼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