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沙发上睡着的季伯聿。
他显然睡得很不舒服。
高大的身躯拘在对于他来说显得有些局促的沙发里,长腿无处安放地伸展着。黑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手臂搭在额头上,遮挡了部分光线,也遮住了他沉睡时的表情。
晨曦微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锋锐,竟透出一种难得的,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疲惫感。他是为了照顾她才留下的吗?单芷柔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感动。
她放轻脚步,环顾四周,从柜子里找出一条干净的薄毯,小心翼翼地走近,屏住呼吸,将毯子展开,轻轻地盖在他身上。
然而,就在毯子落下的瞬间,季伯聿搭在额头上的手臂动了一下,随即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眸初时还带着刚醒时的朦胧,但几乎是在看清她的一刹那,就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和深邃。
单芷柔的手还僵在半空,有些尴尬地收回,“吵醒你了?我看温度有点低,怕你着凉。”
季伯聿坐直身体,薄毯从身上滑落些许。他看了一眼毯子,又抬眼看向她,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好点了没有?”
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听起来比平时更低沉磁性。单芷柔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注视,点了点头,“嗯,好多了,头没那么晕了。”
“我看看。”他十分自然地向她伸出手。
单芷柔下意识地微微后仰,但他的手指已经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他的指尖带着刚睡醒的温热,干燥而稳定,与她额间尚未完
全褪去的微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触碰一瞬即逝,她却紧张地捏着浴袍。
“嗯,是没那么烫了。”他收回手,语气是公事公办的确认,仿佛刚才那个略带亲昵的动作只是出于必要的检查,“想吃什么?我让酒店送上来。”
单芷柔确实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不太想吃。”
“不行,”季伯聿拒绝得干脆利落,“吃了药,空腹伤胃。简单喝点白粥怎么样?暖胃,也好消化。”
他安排得妥帖,单芷柔只好点头,“好。”
早餐很快送了上来。清粥小菜,摆盘精致。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进食。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季伯聿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勉强自己喝粥。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显然好了不少。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终于切入正题。
“昨晚,”他开口,声音平稳,“为什么淋雨?”
单芷柔握着勺子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没什么,昨晚回家和单若磊起了点争执。”
单若磊。季伯聿在脑中过滤着这个名字。单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标准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正事一件不干。因为单芷柔的关系,他对此人略有耳闻,印象极差。
仅仅起了点争执,会让她淋着大雨深夜跑出来,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甚至手腕上季伯聿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此刻被睡袍妥善遮盖的手腕。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在提及此事时的闪烁其词和刻意轻描淡写,心底那份疑虑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重。哪里不对。
但他没有立刻追问。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看着她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和疲惫。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于是,他主动开口:“单家公司的问题,我大致了解过。”
单芷柔倏然抬头看向他。
“其实问题不大,核心就两点。”季伯聿语气平淡,像是在分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商业案例,“一,资金链有缺口,周转不灵;二,上游原材料供货端突然大幅涨价,成本急剧攀升,雪上加霜。”
他顿了顿,继续道:“资金这块,季氏可以注资进行收购。收购完成后,单家的品牌和运营可以暂时保留,季氏的资金足以填补所有缺口并支撑后续发展。至于原材料,”他微微挑眉,“正好,季氏旗下的服装品牌有几个合作多年的稳定供货商,价格和品质都有保障,可以无缝对接过去。”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单家那足以压垮单昌永的巨大危机,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稍微麻烦点的小问题。
说完,他甚至不等她回应,便直接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曾凯的电话。
他言简意赅地吩咐:“放消息出去,季氏集团有意全资收购单氏服饰。对,现在就放,先稳住股价。后续的具体评估和流程,按标准走。”
他没有避讳她,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她耳中。电话挂断,房间内重回寂静。
单芷柔怔怔地看着他,沉默几秒,出声问:“你这边……会不会很吃亏?”
这样的收购,尤其是在对方明显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季氏完全可以用更低的条件入场,但他似乎完全没有趁机压价的意思。
季伯聿闻言,忽然轻笑了一下,他看着她,“收购完后,也是季氏的公司,我有什么好吃亏的?”
“你不觉得我是在利用你吗?”她抬眼,“利用你,来救我家的公司。”
季伯聿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人无法承受的专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就在单芷柔几乎要被这种沉默压得喘不过气时,他才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