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梭。
转眼三个月一晃而过。
腊月里的风,刮起来像是刀子,呜呜地钻进土墙的每一条缝隙。
袁逢春蹲在灶房门口,却觉不出冷。灶膛里塞足了硬柴,火烧得轰轰烈烈。
锅里翻滚著大块的老薑和黢黑浓稠的红水,一股子辛辣滚烫的甜香混著柴火的烟气。
他时不时的朝著堂屋里张望著,那里隔一会儿就传来一声压抑到变了调的嘶喊,像被钝刀子割开了喉咙,猛地扎进他的耳朵,又死死掐住他的心臟。
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了,但是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心里就揪得慌。
袁逢春只能在心里不断的安慰著自己:“赵婆可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接生婆,有她在,肯定不会出现意外的。”
秦佳怡的喘息和接生婆赵大娘低沉的催促从堂屋內传出:“用力!佳怡,再使把劲儿!看见头了!”
他有些耐不住性子,缓步走到了堂屋门口,下意识的想推门,手刚碰到冰凉的门板,又像被烫著似的猛地缩回。不能进,赵大娘千叮万嘱过,男人家沾了血气不吉利。
袁逢春只能像个困兽,在堂屋门口巴掌大的地方来回踱步,脚下的泥地被踩得溜光。
堂屋东头的小隔间里,油灯如豆。六岁的袁明理缩在炕角,身上裹著厚厚的旧被,只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被母亲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嚇得瑟瑟发抖。十三岁的袁明哲坐在炕沿,努力挺直脊背,像个小大人。他伸手把弟弟往自己身边搂了搂,低声说:“別怕,娘在生小娃娃呢。”
“哥,”袁明理的声音带著哭腔,在昏暗的灯光里像受惊的小猫,“娘叫得好疼……她会不会死?”
“胡说!”明哲立刻呵斥,声音却有些发紧,“赵奶奶在里头呢,她本事大著呢!你看爹都烧了那么多热水。”他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也说服弟弟,“娘……娘是疼,可生完了就不疼了。以前生你的时候,也这样,后来不是好好的?”
“真的?”明理半信半疑,眼睛依旧死死盯著那扇紧闭的、隔绝了母亲痛苦的堂屋门。
“当然真的。”明哲用力点头,目光却也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父亲焦躁的身影。
就在这时,堂屋里秦佳怡的声音陡然拔高,袁逢春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步衝到门前,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突然——
“哇——!”
一声清亮、尖锐、充满了勃勃生气的婴儿啼哭,如同破开厚重乌云的闪电,猛地劈开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紧接著,不过几个急促呼吸的间隔,又一个稍显细弱些,却同样有力的哭声紧跟著响起,两个声音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
袁逢春浑身一震,紧握的拳头骤然鬆开。
心田之中,祖树呈祥,灵液竟然如同雨滴一般,灌溉而下。
然而此刻的他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老天爷!”门內传来赵大娘带著巨大疲惫和喜悦的喊声,“逢春!逢春!快进来!佳怡爭气啊,龙凤呈祥!一个带把儿的小子,一个俊俏的丫头!齐全了!”
袁逢春几乎是撞开了那扇门。
浓烈的血腥气混杂著湿热的腥甜味道扑面而来。
秦佳怡躺在炕上凌乱的被褥里。她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汗水浸透了她的头髮,一缕缕粘在额头和脸颊上。
赵大娘迎了上来,怀里还抱著两个用绸布裹著的红彤彤小肉团,一个声音洪亮,手脚有力的瞪踹著,另一个声音弱些,但也不甘示弱的咿呀出声。
袁逢春只扫了一眼孩子,目光便死死的钉在秦佳怡惨白的脸上,他两步衝到床边,半蹲了下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將她额头上的湿发捋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