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宏量抿着嘴,很有些愤愤不平的样子,几乎忍不住要开炮了,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好友杜朗先生,这位没有投票权的特邀嘉宾,本来还在姿态优雅地品着参赛作品,忽然微微皱了眉头,也不知道被触到了哪根筋。
另外就是那两位老渔民,相互间窃窃私语,看向丹尼的眼神充满了嫌弃和鄙视。
一身白色主厨服的丹尼毫不在意,他正全身心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完全放松着向观众席挥手致意,甚至开始设想事后要怎样在Ins上炒作这个话题,狠狠地踩姓吴的两脚,报仇雪恨的同时把‘云镜’再往上托举一把,争取申诉成功,早点拿回那颗丢失的星星。
就在这时,安斯年动了。
他并没去争辩结果,而是双眼闪着光,大步走向了丹尼的操作台,看向铁盆内扔得乱七八糟的废弃蚝壳。
转头冲着主席台大声而礼貌的问:“丹尼主厨,请问,这些你都不要了么?”
丹尼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个轻蔑又嘲讽的笑容:“哈!安师傅,以前没见过这种顶尖的品级?请便!就当我送你的,向……‘传统’手艺人致敬。”
说完了,还自以为风度绝佳的行了个绅士礼。
这阴不阴阳不阳的一下子,场面顿时有点炸了。
周璐第一个跳起来,站在观众席上就开怼:“我靠,传统手艺人怎么了?起个洋名儿你就不是你爸妈生的了?听过胜者为王,可没听说过胜者为王八呀?王八用嘴排尿那是生理结构所限迫不得已,这用嘴喷粪,那可更是技高一筹了啊?”
“啧”身旁的晏臻歪头瞪了妹妹一眼:“什么尿啊粪的多难听,别人为了文明,都进化到不用下三路排泄了,你一姑娘家家的,揭人家短干嘛?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说完就扯着她的胳臂重新坐下。
安斯年一听,差点被这俩整不会了。嘴毒在他们家大概是显性基因吧,那……将这血脉天赋遗传下来的那位女士,嘴得强大到什么样子?
他强压着笑意,专注眼前,右手从灶台下抬起来,一把暗金色的菜刀出现在大家眼前,快速而仔细地从铁盆里剥离出相对完整的蚝肉块。
就在他处理最后一块,也是最大最厚实的那片生蚝肉时,忽然放下了菜刀,手指变得小心翼翼,然后慢慢地从那饱含汁液的蚝肉中,捻出了一颗东西。
用清水冲去表面的粘液,一颗拇指大小、浑圆饱满的粉紫色蚝珠,安静地躺在安斯年的掌心,在阳光下折射着星空般耀眼的炫彩光芒。
摄影师疯狂拉近镜头,大屏幕上清晰地映出那颗稀世珍宝和安斯年修长的手。它出现的时机和位置,真是充满了宿命般的讽刺力量——恰恰来自被丹尼亲手定义为不合格而丢弃的那些蚝肉里。
全场安静了一瞬,似乎连呼吸都停了。
这可是蚝诶,又不是产珍珠的蚌类,这概率,起码得几万分之一吧?更何况是品相如此完美,形状、亮度、大小……这是要逆天了吧?得值多少钱啊?
大家的目光开始齐刷刷地转向了丹尼柳,从之前的惊讶艳羡开始变得诡异。
这么大颗珠子,做菜的时候没看见么?居然就这么丢了?
丹尼的眼睛都快脱出眼眶了,刚才的风度翩翩瞬间忘到了脑后,张着嘴,呆得像个智障一样。
他一年不知道要开多少生蚝,可从来也没遇见过哪只是长了蚝珠的,偏偏今天这种情况下遇见了?
而且说老实话,如果是在自家餐厅里,这些边角料根本不会扔掉,会拿来做其他的菜品,再不济,也会做成员工餐自己人吃掉,这不是为了应付吴宏量那个老东西才特意装出的B格么?
再看看那个网红老板手里的珠子,怎么偏偏就是个粉紫色?和生蚝内壁的颜色那么像,那要是黄色、黑色什么的,自己哪里会看漏?这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吧!!!
安斯年没注意场上,他将那颗珍珠放进围裙口袋里,继续忙活手里的事儿。
“MonDieu……”杜朗先生突然惊呼出声,然后开始了长篇大论“Jeprendslaraison……”
吴宏量尽心尽责的为老友做着翻译:“杜朗先生说,他刚才在品鉴‘海潮’的时候,有一小块食材和其他的略有差别,他一直没猜到原因,现在知道了,应该是这只蚝孕育了蚝珠的缘故,众所周知,珍珠是由碳酸钙汇集而成,取过珍珠的蚝肉虽然也能吃,但必须经过特别的处理,否则碳酸钙浓度高的地方会有轻微的苦味,对一个以分子料理为职业追求的法餐厨师来说,这是一个不可理解、不能饶恕的低级失误……”
会场哗然,认识这位法餐大佬的人心里想,难怪人家是顶流,这么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瑕疵居然都能吃得出来,不认识的瓜民们则在心里狐疑,该不是马后炮吧?这么点差距是人舌头能尝出来的?
观众席的良辰没太听懂,转头求助:“阿哥,这说的啥意思?”
没等阿光想好要怎么表述,周璐按了抢答键:“嗐,就是说那个家伙拿孵过小鸡的鸡蛋做菜,自己却压根不知道。那孵过的和没孵过的能一样么,不多少都会带点腥味儿?”
“哦……懂了,那他可真笨啊,做厨师的,鸡蛋新鲜不新鲜都不知道么?”良辰恍然大悟。
阿光冲着粉紫头发的周大小姐竖了个大拇指。这比喻,形象、贴切。
就在场中议论纷纷的时候,安斯年的目光扫过台上那套尚未被收走的分子料理设备。
“借工具一用。”
安斯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甚至没有等待丹尼的回应,直接就动了手,同时,神识全开。
“砰!”
液氮罐开启,白雾升腾,一块接一块的蚝肉裙边废料瞬间被极寒封锁。
虹吸瓶在他手中舞动,几种简单的调味料被注入气体,形成了轻盈的泡沫,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着魔的节奏韵律。
分子料理嘛,他也不是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