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在暮色中格外清亮:“人怎么都走了?看来,今晚只能我陪你从头吃到尾了,还请客么,鹿角港仙厨?”他故意拖长了“仙厨”俩字,带着点促狭。
安斯年被他打趣得耳根微热,无奈地摇摇头:“走吧。”
两人并肩汇入如织的人流。
少了亲友团的喧哗,感官反而更清晰地捕捉到周遭的一切。
空气里飘着清甜的马蹄糕香、诱人的叉烧烤焦糖味、浓郁的牛杂卤香、鲜气扑鼻的濑粉汤底,还有那辛辣与醇厚交织的姜撞奶的甜香气,让这场美食与民俗文化的交汇如此的鲜活。
晏臻今晚似乎对岭南饮食文化特别的着迷,走了一路问了一路。
“这是什么粉?汤头好鲜!”他停在濑粉摊前,看着师傅熟练地烫粉、舀汤。
安斯年答:“濑粉,加上份牛腩更香。”
“这就是姜撞奶啊?牛奶倒进去就凝固了?会不会很辣?”他指着一碗刚凝结好的嫩滑姜撞奶,转头看向安斯年,眼神亮晶晶的。
安斯年淡定地对老板说“来两份”,然后扫码结账,嘴里解释:“应该不会很辣,闻着……姜够老,奶也够浓,辣度刚好暖胃。”
当晏臻被摊档上色彩缤纷的钵仔糕吸引时,他拉着安斯年凑了过去。
“这是果冻么?这么多口味!”他俯身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糕体,猜测着味道,能认出椰丝、绿豆、桂花、芒果、奇异果……在水晶般的小钵里颤巍巍的,煞是可爱。
老板热情招呼:“靓仔,喜欢什么口味?来几个吧?”
晏臻几乎没犹豫,脱口而出:“要两个红豆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安斯年也清晰地指向了那一排红豆钵仔糕中最饱满的那个:“红豆的。”
异口同声。
两人都愣了一下。晏臻先反应过来,惊讶地侧头看向安斯年,嘴角瞬间扬起一个明亮又带着点小小得意的笑容。
安斯年也转过头,对上晏臻亮晶晶的眼睛,他眼底那点惯常的清冷仿佛被这烟火气融化了,漾开一层极浅、却清晰可见的笑意,唇角也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相视一笑。
无需多言,这份对最朴实经典口味的共同偏爱,在喧闹的市集里像一颗小小的糖,无声无息地落进两人心里,比任何甜点都更甜。
“好嘞!两位靓仔都识货,经典红豆钵仔糕,又香又糯!”老板麻利地拿出两个红豆钵仔糕递过来。
安斯年默默扫码,晏臻接过一个钵仔糕,用竹签插好,等安老板放下手机就自然的递过去,再接过自己的那一个,晶莹的糕体里,饱满的红豆颗粒清晰可见。
他咬了一口,软糯Q弹,红豆的天然香甜在口中弥漫。他看看自己手里的,又看看安斯年手里那份,忍不住又笑了。
安斯年也低头,品尝着那份红豆带来的清甜,只是握着竹签的手指似乎更放松了些。
这一顿晚饭吃得很杂,又吃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具体吃了多少家安斯年已经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两人捧着烫手的濑粉碗站在路边,就着牛杂呼啦呼啦,接着又分食了一盒虾饺,然后共同品味了辛辣暖心的姜撞奶,还有最后那份意外的甜蜜红豆钵仔糕……也记得分享食物的间隙,晏臻会自然地接过他手里吃了一半的叉烧,更随时注意着帮他挡开拥挤而来的人流。
夜开始深了,蚝乡港湾的灯火星星点点,主舞台那边,清亮的锣鼓点和婉转的胡琴穿透鼎沸人声,悠悠传来。
“是粤剧开场了。”晏臻侧耳倾听,他没听过这个剧种,心里有些好奇,看向了安斯年,“去看看?之前见节目单上写着《再世红梅记》。”
安斯年点头:“好。”
相较于美食区的摩肩接踵,戏曲舞台前的观众席相对宽松些,多是些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摇着蒲扇,听得入神,间或有几句粤洲乡音的低声品评。
晏臻拉着安斯年在靠后的半坡草皮上找了个空位坐下。
舞台上,华美的戏服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旦角水袖翻飞,唱腔如泣如诉;小生身段挺拔,开腔则清朗激越。
晏臻虽然懂得些戏曲门道,看得很专注,可惜粤语的唱腔太难懂,剧情发展也慢,看了好一会儿了,对整个故事情节仍然云里雾里的。
这出戏其实是很经典的一出传统粤剧,安斯年十一岁前住在瑶寨里的时候,是他阿公那台老式录音机里最常播放的剧目,所以称得上是耳熟能详。
于是他低声地在晏臻耳旁讲解:“讲的是裴禹和李慧娘……才子佳人,一见倾心。可奸相贾似道夺人所爱,慧娘冤死,一缕幽魂不散,借红梅阁再世还魂……恩也深,仇也重,情难了……”
“情难了……”
晏臻轻声重复了这三个字,他安静地看着台上生离死别、爱恨交织的演绎。这情节或许有些老套,但那缠绵悱恻的唱腔和演员投入的情感,却能直抵人心。
转头看去,舞台的灯光明明灭灭映在安老板的脸上,他目光专注,不知是在凝神看戏,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一阵带着凉意的海风吹过,晏臻自然地靠他近了些,肩膀若有若无地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