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思邪低头看向夕桐,目光温柔,带着骄傲:“看,小夕,你一直在做非常了不起的事。”
他轻轻揽过她的肩膀,这一次,夕桐没有躲闪。
对着父母和夕止,虞思邪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爸,妈,小止,我们回家了。”
这一刻,回家的意义,变得更加圆满和沉重。
夕桐失去的记忆里,不仅有着那些理不清的情,还有着她为之奋斗并闪耀着光芒的事业。
……
夕桐的归来,让虞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小心翼翼的氛围。
虞父虞母并未因夕桐失忆而流露出丝毫抱怨或不满,反而将那份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心疼化为了更细致的关怀。
“小夕,来,尝尝这个,你以前最爱吃的糖醋小排,刘妈特意做的。”
“房间里暖气够不够?要不要再加条毯子?”
“想出去走走吗?让思邪陪你,或者阿姨陪你去逛逛?”
他们的爱意如同温暖的潮水,无声地包裹着夕桐,试图用当下的温暖去填补她记忆的空白,生怕惊扰了她,也绝口不提那些沉重的过往。
这种近乎呵护珍宝般的态度,让夕桐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受到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安心。
然而,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很快摆在了台面上:是否要带夕桐去接受系统的治疗,尝试恢复记忆?
晚餐后,一家人在客厅喝茶,气氛看似温馨,却暗藏着犹豫与权衡。
虞父沉吟良久,最先开口,语气沉稳而务实:“依我看,或许……不一定要急着恢复。小夕这些年,不容易。”
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长辈的怜惜,“父母骤然离世,她一个人扛着公司,后来又独自生下小止……那些事,太苦了。现在她忘了,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快乐地生活,未必不是一种福气。我们多照顾她,让她重新开始,也很好。”
虞母闻言,眼圈微微泛红,她握住夕桐的手,轻轻拍着:“是啊,一想到小夕吃过的那些苦,我这心里就揪着疼。现在看她安安静静的,脸上有点笑模样了,我就……我就怕她想起来又要难受。”
她的态度更倾向于保护,宁愿夕桐永远忘记那些伤痛,由他们来为她撑起一片无忧的天空。
夕止依然抱着夕桐的小被子,依偎在妈妈身边,小声说:“妈妈现在也很好……妈妈笑,我就高兴。”
在他的世界里,妈妈的快乐是第一位,记不记得过去,似乎没那么重要。
虞思邪沉默地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夕桐身上,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
他比任何人都更渴望她记起彼此的爱,记起他们的家。
但同样,他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曾独自吞咽下的苦楚。
父亲的理性、母亲的不忍、儿子的单纯,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维持现状,或许对她更好。
整个讨论的过程,大家都充满了善意,都是从“为夕桐好”的角度出发,小心翼翼地权衡着利弊,唯恐她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最核心的问题——
夕桐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身边至亲之人讨论她的人生,规划她的未来,可却仿佛在讨论一个与她无关的第三人。
那些他们口中苦不堪言、宁愿忘记的过往,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些痛苦里,难道没有掺杂着奋斗的成就感吗?
没有孕育新生命的喜悦吗?
没有与爱人相恋的甜蜜瞬间吗?
他们替她定义了那些记忆是“沉重”的,是“最好忘记”的。
他们心疼她,爱护她,却也在无形中,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剥夺了她对自己人生的评判权和选择权。
她就像一个被精心呵护、却也被无形禁锢的客体,她的过去、她的感受、她未来的道路,都被爱她的人们拿着放大镜反复检视,代为决策。
夕桐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
“可是……那些后来的人生,真的……全都是苦的吗?”
“那些你们觉得我应该忘记的事情……里面,有没有……哪怕一点点,是我不想忘记的呢?”
“你们……问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