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一生,太多不能修复的东西,记忆、情感、流逝的时间、消亡的生命。
至少有些物件,她还能挽救得回来。
她投入自己一小段的生命,即可换得这些行将腐朽的字画,十几、乃至几十年的寿命,实在划算。
物比人好。
物不会让她失望。
胡思乱想时,瞥见路对面的树荫下,有一道身影从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白衬衫在路灯光里,变成了比藤黄稍浅的颜色,修长身影如一笔写就,清绝离尘。
不认识就好了,不认识就能撇开这个人,单单欣赏美色。
秋风微凉,吹得人犯懒,蓝烟暂且没挪步,等那道身影走到前方,过了马路,消失于小院的大门口,她才伸个懒腰,从阳台回到室内。
没多久,裱房外响起脚步声,在门口顿了顿,朝里面走过来。
蓝烟站在裱墙前,向着来人瞥去一眼。
按理说应该打声招呼,“晚上好”之类的,但话到嘴边还是觉得很别扭,哪怕他现在是工作室的甲方。
梁净川也没说话,直接走过来,在她身旁停住脚步。
蓝烟向着裱墙扬了扬下巴,“你看一下。”
经过清洗、揭裱、除霉、修补后的字画,已然气象一新。
霉烂一团,变作“沉疴既脱、元气复完”,像妙手回春的魔法。
任何人见证过,大约都会像梁净川此刻一样,愣怔在场。
蓝烟走近裱墙,手指点了点笔划残缺的地方,说道:“这里需要接笔,我书法一般,接是能接,只是可能没有那么完美……”
“都交给你。”梁净川说。
转头看她,目光由衷而真诚,“修得很好。”
蓝烟沉默。
太像正常人的言行了,实在让人不习惯。
蓝烟点头,“那我就继续了。”
梁净川拿出手机,退远一步,拍了张照。
这幅书法作品是两行大字: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
在修复的时候,蓝烟想,梁净川的“净”,是不是就是从这里面来的。
“正好你过来了,我跟你说一下装裱方案。一般书法作品做一色裱比较多,不会喧宾夺主,镶料可以选择宣纸或者绫。”蓝烟看他一眼,怕他不知道一色裱的意思。
哪知梁净川点头道:“用绫吧。”
“要看看样式吗?”
“好。”
“稍等。”
蓝烟去材料室里,把给客户选镶料用的样品册子拿了出来。
梁净川仍在裱墙前,微微仰头,凝视那幅字。
蓝烟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梁净川这个人,性格的底色以孤郁居多,这种时候显现得尤为明显。
他可能正陷入与故去亲人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