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来由地,明明钟晏如的嗓音不轻不重,面色亦平静如常。
宁璇却有一种直觉
——如果她没能道出令钟晏如满意的答案,对方真的会翻脸。
“殿下多心了,”她撩起眼皮悄悄打量他的神情,字斟句酌,“奴婢在东宫当差,殿下是奴婢的主子,伏侍殿下是奴婢的本分。”
“至于,至于那个问题,奴婢觉得应该慎之又慎,三思后再回复殿下。”
钟晏如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趋前用笔的尾端挑起她的下巴:“宁璇,你真的很会讲漂亮话。”
宁璇不得已仰面看他,少年俯身下来,锐利的目光刮骨刀一般冷冷地剜过她的眉目。
“事实上,你想要趋利避害,想要择出良主,这才犹豫不定,对吗?”
“殿下心中既有了说法,又何必来问奴婢?”
那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被划破,已经图穷匕见,宁璇滚动喉咙,选择坦率直言。
钟晏如睨着她锋芒毕露的样子,不仅不气,还觉得理所当然。
早在与宁璇的第一面,他便看出她眼底的渴求,这样的女子绝不似她看起来那般胆小柔弱。
但迄今为止,钟晏如尚未弄清她的野心。
她究竟想要往哪儿去呢?
就连东宫与他不过是她的垫脚石。
而他明知对方有所求,明知她身上藏着谜团,还是飞蛾扑火般直冲冲往她设下的捕网里栽。
说到底,是他傻得可以,怪不得谁。
谁先沉沦,谁便占了下风,再难扭转。
“可你现在在东宫,你只能听命于我,”少年把着寸劲,笔杆下滑抵住宁璇的脖颈命门,颇有些恶劣地提醒,“宁璇,假使你不能让近在眼前的我高兴,我立时就能送你去鬼门关。”
“将死之人,可没有筹谋来日的机会。”
假使宁璇审时度势,向钟晏如服软,对方未必不会被她哄骗过去。
偏生她在此被威胁的档口生出几分逆反心思。
“奴婢以为殿下看在这数日相处的情分上,会饶过奴婢。”
宁璇艰涩地启唇,分外清晰地感受到脖颈处的压迫感。
“我不喜欢朝三暮四之人,更不喜欢背叛我的人。”
钟晏如慢条斯理地说,一点都不好糊弄:“再者说,宁璇,是你先提的‘本分’,怎么临时倒戈又肯与我谈‘情分’了?”
笔更紧地抵进皮肤,仿佛业已戳到了她跳动的脉门。
宁璇阖上眼,不欲争辩:“要罚要杀,全凭殿下主意。”
钟晏如的逼迫于是进退两难。
看似是宁璇被他用权势掌控,实则不然。
毕竟是他舍不得她,离不开她。
是他被宁璇吃得死死的。
少年又一次在她这儿体会到挫败的情感。
微妙的沉默之后,宁璇忽然发现脖子处的威胁消失了。
她疑惑地睁开眼,望进钟晏如幽深似漩涡的眸子:“先起来说话吧。”
他自小便习惯被人跪拜,不知为何,却不愿意见到宁璇遵守那套主仆有别的宫内规矩。
似乎潜意识里觉得,这样会将人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