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猛地抬头,望向北方。她虽不能听声,但她能感受震动的频率。那种波动,她太熟悉了??那是《归音录》中最深层的“心脉共振”,唯有当千万人情绪同频时才会出现。
她迅速在地上画出符号:“北边……有人在集体发声。频率接近‘忏悔调’,但更开阔,像河流冲破堤坝。”
学生们纷纷把手贴地,闭目感知。片刻后,一个个睁眼,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他们用手语激烈交流:有人觉得那是自由的召唤,有人认为是痛苦的释放,还有人说,那像极了母亲怀胎十月时,胎儿听到的心跳。
阿音沉默良久,然后缓缓站起,走向场边那口由村民捐赠的旧铜钟。她没有敲击,而是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冰冷的钟面。
她闭上眼,让全身的重量压上去,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跳直接传入钟体。
一秒,两秒……
突然,钟身震了一下,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虽不及铁锤重击那般响亮,却绵延不绝,宛如叹息。
那一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徐彬正伏案校阅《天下心声录》的新卷。当他读到一篇来自西北边陲老兵的自述??讲述他在战场上亲手埋葬战友,却因军令不得为其立碑??泪水无声滑落。
就在此时,他桌角那枚小巧的青铜铃铛,毫无征兆地自行摇响。
叮。
一声。
极轻,极短,却让他浑身一震。
他抬起头,环顾书房,门窗紧闭,无风无扰。可那铃声之后,竟似有无数细碎声响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远处孩童嬉戏的笑声、市集叫卖的吆喝、寺庙晨钟、学堂诵读、甚至还有风吹竹林的沙沙声……这些本该互不相干的声音,此刻竟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和弦,萦绕耳际,久久不散。
“这是……”徐彬喃喃,“归音?”
他猛然想起十年前,自己初入清音坊时,祥子曾对他说过一句话:“真正的声音,不在耳中,而在心中。当你听见别人的心跳,你就学会了倾听世界。”
他颤抖着手翻开《归音录》残卷,发现原本空白的末页,竟浮现出几行墨字,像是被人用极慢的速度一笔笔写成:
>“声非止于唇舌,亦生于苦难;
>音不止于宫商,亦成于哭泣。
>若天下皆敢言其所痛,
>则万籁自鸣,无需我再敲钟。”
字迹苍劲,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徐彬怔然良久,终于明白:祥子已不再需要亲自奏响钟声。因为他播下的种子,已经在无数人心中生根发芽。每一个敢于说出真相的人,都是新的钟;每一次真诚的倾诉,都是一记敲击。
他合上书卷,提笔写下一道告示,命人送往全国三百六十州县:
>“即日起,凡民间自发聚集诉苦、忏悔、追忆者,不论内容,不限形式,官府不得干涉。若有阻挠者,以‘缄民口罪’论处。另设‘鸣心坛’百座,专供百姓陈情述志,日夜开放。”
消息传出,举国震动。
有人欢呼雀跃,称此举乃“还声于民”;也有人暗中串联,指责徐彬“纵容悖逆之音,动摇社稷根基”。更有几位老臣联名上奏,请皇帝收回成命,言辞激烈:
>“昔日秦始皇焚书坑儒,为的是统一度量衡、言语文字;今若任由庶民随意发声,岂不致天下大乱?况多人齐声,易生蛊惑,恐酿‘音乱之祸’!”
皇帝览奏,沉默许久。他没有立即批复,而是独自步行至太和殿外的御道旁,伸手摇了摇新设的铜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