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市,四礵列岛。
“啊喂,去哪里哇小哥?坐我的船走啦,给你算便宜价啦咯。”渔民叼一根自己卷烟丝的土烟,从缭绕烟雾后眯眼望来,操一口闽南地区特有的地瓜腔含糊不清朝源澈喊道。
“我去南礵岛南边。”源澈说,“什么时候退潮?”
老渔民哈哈大笑,指着西边即将下沉的夕阳,连连摆手道:“小娃娃还是回去睡觉吧,明天早点爬起来,九点钟十点钟包你遇到潮水最低的时候啦。”
船舶码头,官方的往返快艇游船都下班了,只剩做出海看晚霞生意的私人渔船还在营业,以及几家贩卖白日出海打回来海鲜的鱼贩子。
“今天晚上几点退潮?”
“也是九点十点钟啦。不过那个时候可没人敢出去,海底下到处都是暗礁,随便碰一下就死人哇。”渔民继续用他那hf不分的口音说,“而且南礵岛这个时间点去也来不及耍,看看日落还是要得。”
源澈只得作罢,大步跨上挂帆小渔船,打听道:“东边的棚屋怎么拆了?我记得那户是个出海的老手,往年都是他带我出去。。”
渔民在发动机轰鸣李里大吼:“哦?你说老插哇?他人早都去咯,骨灰洒进海里,船也遭儿女些卖了,棚屋自然也被拆了撒。”
“去……世了啊。”源澈被这个消息噎得一下没反应过来,渔民还在侃侃而谈老插那些破船烂锅被他儿子卖了多少钱,却早已听不进去半个音节。
记忆里第一次见老插是师长夷领着他去的。那时母亲刚去世,他几乎遗忘了所有过去,父亲乐得美美隐身,还是作为发小的师长夷朝导员请了两个月假,从外地飞回来安慰只有12岁的源澈。
“还记得我么?”师长夷略带忧伤地问。
答案自然是否认,师长夷在取得姨母江汐屿的同意后,决定带源澈去礵极仙岛寻求他师父的帮忙。
“这是老插,你师父留在岛上的朋友,要上岛的话就来找他。”师长夷轻声道,源澈看了两眼破陋的棚屋,以及被海风腌得像风干肉一般又细又黑的老头,木然道:“我不记得我有师父。”
老插不在意笑笑,露出被土烟熏黄的两排牙,大声吼着号子,于黄昏下带着师长夷和源澈出海。
彼时的源澈牵着师长夷温暖干燥的手,穿过堂屋,厨房暖炉还升起热气,帘幔无风轻扬,黑白子于棋盘上对弈,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为什么这些东西会自己活动?”源澈奇怪道,怀疑看向师长夷,“这岛上怎么没有人?我师父又在哪里?”
师长夷神色异常,显然也百思不得其解,两人把整个岛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半个人影,最后师长夷隐隐意识到,源澈似乎在失去母亲后,又失去了他的师父。
海面泛着点点金光,简直与那一年初见时一模一样。海风温柔,源澈神色略带落寞,渔民将他拉到竹嵩屿礁旁,两人静静看完日落,正要返程时,源澈却说:“我要去花头礁。”
“现在不成,看不清楚水底下,得明天亮的时候……”
源澈从兜里掏出一沓可观的红票子,渔民登时瞪得眼睛都直了,嘴唇哆嗦,“这……好!干就干!”
他加大力度抽引擎,偷偷打量源澈,态度也转变不少,小心地问:“老板,你去花头礁作什么啊?那地方就一堆光秃秃的死珊瑚,平常也没啥人过去。”
“我比较喜欢晚上潜水。”源澈随口胡诌,此时潮水还没有完全褪去,浪花漫过礁石,“怎么称呼?”
“叫我阿黄就好。”渔民赶紧说。
“好,阿黄叔,请你后天这个时候再到这个地方来接我,顺带几瓶好酒来,我会再支付你一笔辛苦费,记住千万千万别把今晚半点风声透露出去,”源澈翻身下船,海水漫过他腰身,又改口道:“不,也不用好酒,平常喝的土酿就行。”
阿黄被他下水的举动吓到了,忙道:“老板,这海窟窿可是要吃人的!两天时间人都要泡成发面馒头啦!”
源澈没有搭理他,摆摆手,转身向花头礁重心走去。阿黄心里直犯怵,却也不敢多问,生怕眼前人是夺命海妖,赶忙收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