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她对林少煊也有些了解,毕竟两家曾经正经相看过,前世若非出了春日宴之事,她怕是会嫁入林家的。林府乃书香世家,林少煊对骑射不擅长,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今日见他一身骑装打扮,背背箭篓,沈青黎不免好奇:“林公子也是吗?”
林少煊面上神情一僵,只苦笑了笑,道:“此番外出,射猎倒是其次,主要想带胞妹出来走走,散散心。”
宁安寺的发现太过突然,一时竟叫她忘了林意瑶的事,此刻见林少煊面色憔悴,眼下乌青明显,想来林意瑶的状况堪忧。
正想着,只听林少煊又说:“眼下意瑶正在营帐内呆坐,不肯出来见人。她平素交友虽多,但出了那事之后……”
林少煊说着顿了一顿,知道沈青黎了解春日宴上发生之事,故也没有顾忌,只继续道:“出了那事之后,往日结交之人皆避之不及,外出散心,也只能由我这个兄长勉强带着。”
“劝意瑶出门,已费了好些功夫,如今到了婺山,她是如何不肯再迈出营帐半步了,”说到此处,林少煊面上勉强勾出的苦笑都已强撑不住,说话语气是掩饰不住的沮丧,“都怪我那日没将她护好。”
沈青黎没有应声,看着对方面上懊悔之色,脑中想起的却是前世嫁入东宫后每逢围猎时,林意瑶在此处的趾高气昂,为得就是在旁人面前展示她更受宠的一面。
林意瑶是在她嫁入东宫后半年,入东宫为侧妃的,彼时父兄尚未出事,但兄长已然先行北上。初时,林意瑶碍于沈家威严,虽内心嫉愤,但不敢表现在明面上。后来,父兄在北疆出事后,林意瑶便愈发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皇家围猎,萧珩许她同行,众人面前,她处处想要压自己一头,而萧珩明知她失礼逾矩,却暗暗默许,旁人亦知沈家落败,捧高踩低,林意瑶便愈发得意起来。
两世经历了春日宴,她确定同萧珩里应外合之人都是林意瑶无疑,至于萧珩为何没对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出手相助,她不得而知,也没心思去猜。眼下如今,她只想顾好家人和自己。
林少煊和林意瑶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前世自己出事后,兄长亦日日担忧,沈青黎心中虽对林少煊的兄长身份有几分同情,但对林意瑶的遭遇确是半点怜悯都没有。
“沈姐姐,沈姐姐快来!”思绪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沈青黎抬眼看去,宋嫣宁站在刚搭好营帐之外,兴冲冲地朝这里招手高呼。
“先行一步。”沈青黎没再看林少煊面上神色,也不想知道关于林意瑶的情况,只微微福身见礼,随即转身朝搭好的营帐走去。
林少煊看着远去的轻盈背影,久未将目光收回。总觉得自上回春日宴后,沈姑娘对自己的态度愈发冰冷疏离,她不是捧高踩低之人,不会因为意瑶出事而疏远自己,但为何……
林少煊想不明白,却也没心思再想,眼下得先顾着意瑶,待她情况好些,他再抽空去沈府拜访,重提婚事。
刚搭好的营帐外,宋嫣宁挽袖而立,看见沈青黎朝自己走来,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嫣宁唐突,是不是打断沈姐姐的好姻缘?”宋嫣宁打趣道。
从未在外参加过围猎,宋嫣宁看哪儿都觉得新奇,方才营帐搭好,她净顾着喊人,未曾留意沈姐姐在和林世子交谈。
“恰到好处,”沈青黎弯了弯唇,“我倒该多谢你才是。”
沈家有意同林家结亲,此事宋嫣宁略有耳闻,此时却听沈姐姐真心诚恳地说要谢谢自己,略感诧异。转念想起前几日街间巷尾、贵女圈子里流传关于沈姐姐同晋王之间的流言,先前只随意听着,并未放在心上,此刻顿觉其中有鬼,抿唇神秘一笑,凑过去问道:“所以近来坊间传闻是真是假?沈姐姐真正心仪之人,当真是三殿下?”
沈青黎没料到宋嫣宁会忽然有此一问,怔了一下,镇定回道:“外面风言风语哪里能信。”
言毕,只故意将话题岔开:“婺山风大,夜间尤是,我多带了件披风,嫣宁妹妹日落后若想走动,记得多穿些衣衫,千万别着凉了。”
“还是沈姐姐想得周到。”好奇是真,心性未定也是真,宋嫣宁的注意力三言两语便被轻易转移。话落,只迫不及待地入了帐中,想赶紧看看沈姐姐特意给自己准备的披风。
沈青黎看着宋嫣宁脸上无忧无虑的笑,眉眼弯弯,并未同她一起入内,而依旧立于帐外,想多感受一下平静美好的春日时光。
春风徐徐,带着山林间清新的草木气息吹拂山间。好天气总是叫人心情愉悦,沈青黎下颌微抬,闭目静静感受着此刻春风拂面的温暖涤荡,任由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乱扬起。
不近不远的林间高处,马蹄阵阵,缓行而过。
萧赫一身玄色云纹绣金宫装,背揽长弓,打马而过,身后跟着几名宫中禁卫。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方才的几声对话顺着春风入耳。马背上,萧赫眼色如往日般幽沉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
几日过去,他已查清,坊间关于二人的流言蜚语,确是沈青黎在暗中所为。在他的推波助澜下,非但未消,反而愈演愈烈。相反关于宁安寺大火的议论,几乎没了声息,只剩刑部和沈呈渊在继续追查线索。
视线收回,萧赫转而投向更远处虽走远却仍痴痴望向此营帐处的清瘦身影。沈家先前已有意同林家议亲,两家算得门当户对,若只为躲避太子阴谋,沈青黎大可嫁入林府,而不必兜那么大的圈子,引流言上身。
春光温煦,山岚拂面,山林间被风吹响的树叶沙沙声,伴着清脆悦耳的青鸟鸣叫声,萦绕耳边。
本是极悦耳的声音,但方才无意听到的那句“风言风语哪里能信”却似挥之不去般,久久充斥耳边。
风言风语。
萧赫面色沉静地轻嗤了声。
所以眼前那位始作俑者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