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溯一把按住面色不虞的谌桓,转过脸对那人说话,声音不高,却清晰明了:“阿叔,说话不要太难听,大家都是买票上船的,说好听点是陌生人,说难听点,我手怎么伤的,跟你有关系吗?”
他稍顿,冷淡地说:“我一没动你家人,二没逃票上船,大家安安静静地登船靠岸,对你我都好。”
那阿叔被他一哽,脸上挂不住,提高了嗓门喊道:“什、什么啊,拿杀全家来吓唬我?告诉你,我从小吓大的!像你这种小飞仔,够胆就来试试看,阿叔我从未怕过。”
他梗着脖子,手指点向钟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对这种蛮横的人,根本不值得手下留情。
钟溯面无表情地移开了按住谌桓的手。
谌桓站起身,高大且充满压迫感,投下来的阴影瞬间笼罩住阿叔。
谌桓唇角上扬:“狗嘴里吐不出好话,那就可以闭嘴了。”
“救命……!”
阿叔的“救命”还没喊出口,谌桓已一把攥紧他的衣领,单手硬生生地将人提起来。
“啊,你要干嘛、要干嘛?!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阿叔双脚乱蹬,试图拽开谌桓的手,但不管怎么都拽不开。
谌桓一言不发,拖着他径直穿过甲板。在四周一片倒抽冷气和惊惧的目光中,猛地将他的脸掼向栏杆。
“砰!”一声闷响,男人的鼻梁出现淤伤,鲜血顿时汩汩涌出来,糊了半张脸。
谌桓一脸毫不在乎地说:“不是爱吵吗?我成全你,下去到海里吵个够。”
他手臂发力,抓着对方的领口,竟然真的要将这一百多斤的大活人往海水里扔。
“呃啊啊啊——别扔,我错了我错了!认错了还不行吗?!放开我啊!”阿叔死死扒住栏杆,打死也不敢松手,望着船舷外浪花汹涌的波浪,吓得涕泪横流,“不要,后生仔,阿叔我不会游泳的!我淹死了你也得不了好,你也要偿命的!”
船上的船员们见状,急忙上前拦在中间,劝道:“两位都冷静点,别冲动,有话慢慢讲,没别要闹得这么严重嘛。”
“对啊,谁做得不对的,道歉就是,动手就不好了。”
这艘渡轮就横在茫茫的海面中,人被扔下去,耽误行程事小,一个不凑巧,一旦闹出人命那谁都得不了好。
阿叔也哀嚎:“快拦住他啊,我不会游泳!”
谌桓不屑,随手把人当垃圾一样扔到地上:“这就求饶了?刚才不是很嚣张的吗。”
他屈膝蹲下,很侮辱性地拍打对方汗涔涔的脸,眉眼弯起,道:“既然怕死就管好自己的舌头,少说三道四。”
阿叔肉眼可见地颤抖,羞恼得面红耳赤,但不敢反驳,生怕谌桓再一言不合就动手。
经此一遭,再没有乘客敢坐在谌桓和钟溯附近,跟避煞神一样避开他们,本来拥挤的甲板竟以他们为中心空出一圈真空地带。
谌桓回到钟溯身边坐下,舒展地岔开长腿:“去掉烦人的东西,这样就清静多了。”
钟溯赞同:“是挺好,不吵也不挤了,座位宽敞不少。”
他望向船外,渡轮已驶离码头,岸上的楼宇与人影渐渐模糊,融成一片灰蒙蒙的剪影。
海浪一下一下拍击船舷,浪声层叠,混着暖风扑面而来,倦意逐渐升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谌桓忽然感觉肩头一沉。他垂眼看去,钟溯不自觉地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俊朗的青年呼吸匀长,鼻翼随着气息轻轻翕动,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软的阴影。
谌桓盯住那阴影片刻,想了想,把指尖还剩半截的烟掐灭,头往钟溯那边靠过去,也倚着他,闭上眼睛歇息。
……
渡轮靠岸时撞到礁石,船身剧烈一震,将钟溯震醒了。
钟溯睁开眼,发现已是傍晚,灰紫的夕照漫染了天空。谌桓的侧脸沉在暮色里,唇边衔着一支烟,橙红的火光恰好描绘出他冷硬但英俊的下颌轮廓。
钟溯揉了揉发麻的脸颊,声音还带着困意:“谌桓,船到哪儿了?”
谌桓转过头,胡乱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说:“你醒得正好,下船了。”
随着船上里带着杂音的广播响起,提醒乘客们“确认好自己的随身行李,有秩序地离开渡轮”。谌桓和钟溯也拎起行李箱,跟随人流走下舷梯。
七岩岛地形崎岖,并不像延港一样繁华,岛上只分布着一个小渔村,从码头望去,一百多户人家的灯火稀疏地亮着,像被随手洒落在海岸线边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