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过许多回宫宴,薛明窈对宫宴的流程再熟悉不过。皇帝说完话,茶酒、果糕上过一轮,该到乐舞了。
今晚的乐舞不同凡响,是以征南为主题的剑舞。伴着笙笛鼓齐鸣的《征南乐》,八名伎人腰系飘带,手挥双剑,在锦毯上旋转奔跃,动如雷霆震怒,静如江海凝光。
一舞罢了,群臣静寂刹那,爆出轰堂掌声。
德元帝乘兴命人以观征南剑舞为题,限时一炷香作诗一首。数名内侍逐座奉上白绢墨笔,遇到武将与命妇时,便绕行过去。
这种环节,向来默认只有文臣参加。
不过在发到谢濯时,德元帝开口笑道:“谢卿,朕知你颇通翰墨,能作文章,不知诗可作得来?”
谢濯颔首,“少时学写过,愿为陛下献拙。”
德元帝悦然,扬手令人赐下笔墨,“谢卿文武双全,可谓是出将入相之才啊!”
在座除了与谢濯深聊过的陈良正、陈良卿两兄弟以外,皆有些惊讶,历年来朝中时有儒将,但都是先做了文臣,再领兵征战。谢濯以武仕进,后露文才,实属罕见。
天子的这句出将入相也引人猜想,谢濯已凭军功封了侯,难道天子还有将其转为文官的打算?
一众勋臣猜不出天子心意,只知天子开怀地就着旁边冯淑妃送入口的葡提橘瓣,对谢濯接连几句赞不绝口。
薛明窈讥嘲地笑笑,又送了半盏春醪下肚。
众人作完诗,内侍收去呈给德元帝。德元帝逐样翻看,挑出了几份夸赞赐赏,最出色的毫无疑问当属陈翰林,而谢将军的诗作竟也不俗,和新科进士里头的一位撞了韵,却明显比他的好一些。德元帝给谢濯赐完赏,打趣了那位进士几句,臊得人满脸通红。
内侍用写了诗的细绢糊了灯笼,悬在廊下,暗夜里金亮的一团团光影,随风轻摇。一个个方正遒劲的墨字,粼粼地闪过。
宴过一半,酒过三巡,规矩礼仪渐渐松了。皇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离了席,坐在尊位上的德元帝笑歪在冯淑妃怀里,上行下效,诸人放浪形骸起来,原本鱼列的案席歪扭得不成样,酒盏打翻了几个,酒液染得绛红地衣愈发颜色暗沉。
薛明窈吃多了酒,颊上浮起两抹桃晕,跑到陈良卿的坐席前,拖着长腔,媚声媚气,“陈翰林,你什么时候来给我作画呀?”
陈良卿几乎未饮酒,目光清透而温润,似是这迷醉宫宴上唯一的清明人。
“回京后,随时可以。”他轻声道。
“翰林以前画过女子吗?”
“甚少。”
“那能不能将我画好看?”
“我尽量。”
“画得不好看该怎办?”
陈良卿笑笑,“郡主国色天香,很难画得不好看。”
“错!”薛明窈摇头,“你该说‘那在下只好任郡主处置’才对!”
陈良卿动了动眼睫,什么也没说。
薛明窈不在意,忽地探颈伸手,去扯他的袖子。
陈良卿垂眸看着他深色袖面上水葱般的细白手指,略收了收衣袖,却引得薛明窈又近他一寸。女郎竟闭上眼,轻吻了一下他袖口。
“闻着好似有点熟悉呢,我送给翰林的香饵,翰林可用了?”
原来她是在闻他的衣香,陈良卿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用过一两回,味道很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