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寒山死去的事只在当日掀起了滔天波浪,翌日便唯有少数人议论,不知是否是各峰门主下了禁令,反正又过了几天,便无人再敢提起。
不过因着仇寒山此人常年抱病,本就极少打理宗门事务,故而他如今虽人已归西,但并未影响第三峰仙修们的日常修炼。
云川止私下曾思忖多回,总觉此事蹊跷,但看白风禾一副毫不关心的模样,便也很快不再纠结了。
此事算是圆满落幕,云川止恢复了平淡如水的仙仆生活,每日晨兴夜寐,闲暇时候众多,好不逍遥。
不息山转眼间入了盛夏,骄阳每日烘烤花草,连逢春阁外的竹林都大白天弯了腰,叶子软趴趴耷拉着,像被炙烤干了水分。
听灵水讲,今年夏天尤其热,热到连不息山高峰上千年的冰川都融了些,冰川水汇聚成溪流穿过山林,一路淌至山下。
为此宗主还同镇山长老升上云端,利用仙法降了几次雨水,试图缓解周边村落及城镇的干旱,然效果寥寥。
这日天高云淡,许是前一日方才降过雨的缘故,绲丹门难得吹起凉风,白风禾来了兴致,携着座下仙仆去诉秋苑听戏。
这诉秋苑坐落在绲丹门最南边,是白风禾为了听戏,特意仿照山下戏楼修的,远看重重飞檐落于水榭之上,四角螭首望向四方,戏楼下则是漾漾清湖,湖边飘着艘画舫。
白风禾便倚坐在那中央,四周美人如云般环绕着,悠扬的曲声自戏楼里传来。
灵水板板正正立在岸边看守,云川止则早已躲进了湖边阴凉下,手拿一把比她两个头还大的芭蕉扇,百无聊赖地扇风。
如今日头大得骇人,日光如融化的金水般炙烤大地,云川止眯着眼看向沐浴着骄阳的灵水,由衷佩服。
虽说灵水作为仙修懂得避暑之法,但站久了总归是燥热的,她却目光直视前方,毫不受那日光影响。
“灵水姐姐,反正门主也看不见,歇会儿呗!”她朝着岸边喊。
灵水耳廓微偏,却没有转身,只朝云川止挥了挥手,聊作回应。
“行事如此死板,怎么叫白风禾收你为徒。”云川止低声自语,索性摸出把自制的黑木伞,迈步走进碧空下。
这伞是她为了抵御暑气特意做的,只消撑开便能自己浮在头顶,随使用者脚步而动。
除了撑出一片阴凉外,伞骨上还刺有数枚气孔,行进时吸入周遭气流,化作凉风驱散暑气。
她走近灵水时,伞面也扩大一圈,将两人都笼罩进了阴影。
灵水道了声谢,而后抬头盯着打磨光滑的漆黑伞骨,讶异道:“这是什么法器?”
“不是法器,就是个偷懒用的小玩意儿,我给它取名为秋千骨。”云川止笑眯眯道。
“秋千骨?”灵水杏目潋滟,笑问,“何为秋千骨?”
云川止答:“这伞柄是我偷了芜崖顶的废弃秋千做的,伞骨则是从其他仙仆手里换来的仙兽肋骨,故名秋千骨。”
灵水看着颇为新奇,伸手去摸伞柄上精密的云纹:“这样的器具在宗门中极少见到,二狗,你可是修习过炼器?”
“年少时学过些皮毛。”云川止摸了摸鼻子,“这些把戏也算不得炼器,最多算作木匠活儿。”
灵水视线扫过少女含笑的眸子,没再多问。
二人就着凉风伫立在岸边,视线越过波澜湖面,看向戏楼内长袖翩飞的人影。
云川止听台上那人咿咿呀呀唱了半晌,终于还是摇着头问了:“这戏唱的是何意?鸟叫一般,听都听不懂。”
灵水将身子微微侧俯,靠近云川止道:“这是山下游机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如今唱着的那位是其中最有名的伶人,被人称作画眉仙。”
“他歌声最是婉转动听,唱的《醉山吟》也最是动情,而且还会口技,不用仙法便能模仿出数十种声线。”
云川止慢慢颔首,此时台上似乎正演到悲情处,伶人手拿两把寒刀,被数名武生包围在内,戏腔如同哀鸣。
灵水听着听着流了眼泪,她卷起衣袖擦了擦,见云川止半晌不动,便安慰道:“你也听出其中伤情了罢?”
云川止忽的惊醒,眼中带着惺忪睡意,回头看向灵水:“你说什么?山青?”
……
对牛弹琴,灵水不再理会云川止,挺直腰身,负手看着。
台上一折唱罢,“画眉仙”旋身退场,两名丑角上场对话,云川止正昏昏欲睡,画舫中却忽然响起数声尖叫,平稳的湖面也随着画舫的摇晃而泛起涟漪。
灵水即刻便从戏文中清醒,厉声道了句“门主”,而后雪白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飞出,闪身落于船上。
云川止自然也不再瞌睡,她抬手收了秋千骨,亦拔腿跑进画舫。
只见方才还载歌载舞的画舫此刻正乱作一团,数名穿着青衫罗裙的美人捂着耳朵挤在角落,原本置于中央的桌案劈成两半,上面糕点瓜果咕噜噜滚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