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直接去镇上。
光华散尽,他出现在了宏村数里外的一片密林中。
从他袖口里,探出一个通体泛著金属光泽、形似猪豚的憨憨小脑袋,正是那头瑞矿灵豚,来福。
它嗅了嗅空气,一道嫌弃的神念传入陈渊脑海:“咸,潮,没好吃的石头。
陈渊没有理会它的抱怨。
熟悉的咸腥海风,夹杂著草木的气息,钻入鼻腔。
三年前,他从这里走出,意气风发,一心向道。
如今故地重游,心境却已是天翻地覆。
他收敛了所有气息,如一个最寻常的游子,缓步走向那记忆中的村落。
村口的老槐树,似乎更显凋零。
村子里很安静,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下,却照不出一丝生气。许多老屋都已人去楼空,院墙坍塌,杂草丛生。路上偶尔遇到的几个孩童,也都是陌生的面孔。
老人们,越来越少了。
“停下来做什么?”
来福不耐烦的念头响起,“这些生灵好弱,血气浑浊,没有灵机。是你的食物吗?”
他远远地,看到了李小銓的家。院子修葺得很整洁,一个妇人正在晾晒渔网,两个孩子在旁边嬉笑打闹。
李小銓从屋里走出来,脸上带著憨厚的笑容,將一串刚买的葫芦递给孩子。
他比三年前壮实了许多,眉宇间却也多了几分岁月磨礪出的沧桑。
家庭美满,事业安稳。凡人一生所求,大抵如此。
“一时兴起。”陈渊淡淡回了一句。他看著那蹣跚学步的小儿子,目光微动,看出了其体內一缕不易察觉的病根。
他不动声色地屈指一弹,一缕精纯的玄水真元悄无声息地没入那孩子的体內,將其体內的沉疴隱患尽数化解。
陈渊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他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相见不如不见。
他走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那间小屋前。屋子被修葺过,门窗都换了新的,显然李小銓一直用心照看著。他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尘封的记忆扑面而来。
角落的草窝里,一条老狗艰难地抬了抬头。
是……大黄。
它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毛髮脱落,眼神浑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它似乎认出了陈渊的气息,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尾巴轻轻扫了扫地面。
陈渊蹲下身,轻轻抚摸著它乾枯的皮毛,心中那根名为“过去”的弦,被轻轻拨动,又在瞬间归於沉寂。
生老病死,万物常態。
他没有再停留,转身走向了村后的山坡。
孙老头的坟,就立在一棵松树下。一块简陋的石碑,上面没有刻字,坟头长出了些许杂草。
陈渊默默地拔去杂草,点上三炷香,深深一拜。
没有言语,也无需言语。
这位將他引入仙途,又给了他不少帮助的老人,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岁月的轮迴。
香菸裊裊,飘散在风中。
陈渊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愈发寂寥的村子。
“浅水难养蛟龙,这里是起点,却不会是终点……”
这里,再无他半分留念。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著镇子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正在落下的夕阳,將他的影子,拉得孤单而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