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是上午9点钟,按照如今的课程设置,学生们上半天的文化课,做半天的劳动。
学校有菜地,有自留地,不需要在田地劳作的时候,也会带着学生们上山弄野菜、刨药之类的,野菜一般就是大家分一分,带回家去,而刨药则是学校统一卖到收购站,作为学校的经费。
别看杨木大队小学只有四十五名学生,但却是完小,完小就是完全小学,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有。
采用的复式教学的模式,一年级和二年级在同一个班,三年级和四年级在同一个班,五年级则单独在一个班。
在教学分配上,三名教师是交叉着的。
康明老师单独负责五年级,还担任着三年级和四年级的数学,还有图画、音乐、劳动等副科。赵林秀负责二、三、四年级的语文,还有思想品德课,以及四年级以上才开设的自然课,而王家宝则负责一年级的语文、数学,二年级的数学,还有各个年级的体育。
康明介绍得尽量详细。
颜
红旗听得也很认真,旁边的苍阔手拿着钢笔和笔记本,随时记录着。
学校有前后两排房子。
前面那排盖得比较早,还是土坯房,后面这一排就是砖瓦房了,砖头主要来自于山上的野长城。
两排房子中间是宽敞、平整的黄土地面,既能当操场,也能办集体活动。
靠着后排房子的位置,铸了一座不算特别高大的水泥平台,上面插着木质旗杆,一展红旗迎风飘扬。
前排那所房子是一二、三四4个年级的教室,后排这所房子是五年级的教室,还有老师们的办公室,靠里侧的位置还有两间宿舍,正对着大门口的位置,盖着分成男女的公共厕所。
这两间宿舍原本都是空着的,也就外地老师过来监考时用一用。不过现在赵林秀搬了过来。她原本是住在大队部后院的宿舍里,和关小燕做邻居的,后来听说未来的女书记会住进来后,就主动搬到了学校。
听康明介绍说是赵林秀住在这里时,颜红旗跟罗满霞对视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赵林秀是赵广汉的女儿,也知道她是大队里头有名的老姑娘,二十三岁了还没结婚,本乡本地的姑娘不住在自己家,却住在一到晚上就空旷清冷的学校宿舍,这里面肯定有内情。
这样的学校环境,如果颜红旗没有去过顺昌公社小学,会觉得还可以,起码教室有门,有窗户,也有正经的木质课桌,但是见过了公社小学的条件,便觉这里太过艰苦了。
听颜红旗提起公社小学,康明也露出向往之色,说:“公社小学是清远一小对口支援学校,他们的桌椅板凳等都是清远一小支援给他们的,条件自然很好。”
颜红旗:“杨木大队小学有没有对口支援学校?”
康明苦笑一下,说:“我这个校长能力有限。”
颜红旗倒也没说什么,接着问:“你们做过适龄儿童入学率的统计吗?”
她之所以先来学校,就是看见了大街上许多乱跑瞎玩的,割草、摘野菜、干家务的孩子全都是学龄。这些孩子们不上学,都是文盲,没知识,没文化,怎么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农村?
指望星崩几个知青吗?不现实。
康明理解颜红旗问这话的意思,不是真的问他入学率的问题,而是问他有没有负起责任来,让那些孩子们都走进学校里。
他们这些基层的教师,本来就有这样的责任和义务,但是………
康明又是只能苦笑,“有超过7周岁还没有入学的,有中途退学的,我们都会一一家访,了解情况,给家长做思想工作,但是吧,各家有各家的原因,我们又没法强制,收效甚微。”
颜红旗:“不入学或者辍学的原因是什么呢?”
康明清清嗓子,“我总结了,主要是三方面的原因,一是学费和杂费的问题,一个学期,学费4块,杂费1块五,书本费不到一块钱,还有买文具的钱,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就是七八块钱往上。咱们大队的工分一向不高,这七八块钱在农村家庭来说,可是不少了。”
颜红旗点点头,说到底还是兜里没钱。
“第二,就是子女多,杨木大队这些人家,十之八九一家都三个子女往上,向来是大孩子带小孩子,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干很多活,洗衣服、做饭,喂鸡,带弟弟妹妹,能顶个大人用了。这孩子要去上学了,整天都在学校里,就相当于失去了一个劳力。而且,按照上面的规定,学校只上半天班,下半天也是要劳动的,很多人都觉得与其给学校劳动,还不如给自己家劳动。”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读书无用。当然,我不认同这个观念,抛开我教师的身份不说,我就是受益者。而对于杨木大队的社员来说是这样的……”
康明说着,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闭上嘴巴,但在颜红旗鼓励的目光之下,又抿了下嘴唇继续说:
“即便是上到初中,上到高中也没用,招工没机会,当不成公家人,回了村,回了村也只能是种地。反正都是种地,上小学,上初中和没上学的没区别,都是只拼体力,不拼脑子的。”
“这就是我总结出来的原因。我说句实话,咱们杨木大队小学还能有四十五名同学,已经是我们这些老师努力后的结果了。”
康明禁不住为自己说话,这些年来,他在这上面是付出了很多心血和努力。
颜红旗点了点头,她对康明有所改观。他对这所学校的情况如数家珍,她的问题,都能详细到精确的数字解答出来,还有总结出来的这几点,没有经过认真思考,想要改变现状的人是说不出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颜红旗掷地有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