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手手掌,重重地按在了一个坚硬而又黏腻的平面上。
掌心处,被铁皮划破的伤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温热的血液与那片黏腻湿滑的触感立马融为一体。
“——!!!”
没有预兆。
世界消失了。
林介的意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身体里粗暴地扯出,然后狠狠地砸进了一片由纯粹的恶意构成的深渊。
他不再是林介,不再是一个正在甲板上挣扎求生的年轻人。
他变成了別的什么东西。
他“感觉”到自己没有肺,却能在万米深海的恐怖压力下自由呼吸。
他“感觉”到自己没有眼睛,却能“看”到周围的一切,那是一种超越视觉、对空间与存在的感知。
他“感觉”到一种永恆的噬骨飢饿,一种对所有温暖鲜活之物的极致憎恨。
很快,这股属於“未知他者”的庞大意识里又强行挤入了一道属於人类的情感。
那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与不甘,带著决绝的意志狠狠地刺入这片冰冷的黑暗。
“licht……licht!”
属於德国绅士临死前的最后执念,与属於“深海怨妇”源自远古的庞大恶意,这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精神残片,以林介的意识为战场,展开了一场无声而又惨烈的碰撞。
他的大脑就是那块碰撞的铁砧。
“轰——!!”
剧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痛。
无数不属於他的记忆碎片、感官信息,蛮横地冲刷著他脆弱的精神堤坝。
他看到了。
看到幽深的海沟中密密麻麻的惨白巢穴……
听到无数怨妇在用一种非人类的声调,同声哀嚎,匯成一首褻瀆神明的宏大圣歌……
也看到了,那个德国男人视角下快速放大的苍白手掌……
林介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他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片落叶,在这两股巨大意志的夹缝中隨时可能被彻底撕成碎片。
就在他的意识即將被彻底衝垮的临界点,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地抓住了那片带著决绝意志的人类执念碎片。
“licht……mehrlicht!”
(光……更多的光!)
林介猛地从那致命的感官侵蚀中挣扎著惊醒过来,他看了一眼手中这把能让他保持最基本理智的左轮手枪,又看了一眼因畏惧枪口火焰而后退迟疑的怨妇。
最后,他的目光穿过甲板上的重重鬼影,死死地锁定在了不远处——那盏被调查员遗落在地、但依旧在风中顽强地散发著稳定白光的手提灯上。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