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懂『卢家耀的挣扎,所以,你有任何想法,任何质疑,隨时可以提出来,和他们吵,和我吵,都可以。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念台词的木偶。”
这番话,让梁嘉辉眼眶一热。
他紧紧地握住那份还带著油印机特有油墨气息的草稿,那味道有些刺鼻,那感觉,不像是一份工作,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託付。
“我明白。”他重重地说。
然而,要真正理解角色中心制的含义,远比说出这三个字容易得多。
当天下午,当梁嘉辉第一次坐到那张被剧本、分镜稿和各种报纸杂誌堆满的会议桌前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所適从。
在tbb训练班、在李翰祥导演的剧组,他学到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核心——服从。
导演是天,剧本是地,演员的职责,就是在这片天地之间,精准地完成被赋予的任务。
可在这里,一切都顛覆了。
“嘉辉哥,这场戏,”周星星指著剧本上卢家耀第一次见到狱中好友“傻標”的场景,眉飞色舞地说:
“我觉得你不应该只是惊讶。你要演出一种『嫌弃,一种读书人看到不讲卫生的街边烂仔时,下意识的生理性厌恶!这种反差越大,你们后面的兄弟情才越感人!”
梁嘉辉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他翻开剧本,认真地说:“可是剧本上写的是,卢家耀对傻標的处境,抱有的是同情。”
“剧本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周星星理所当然地说,“同情太平淡了!不够力!”
“我不同意!”达叔立刻拍案而起,把菸头摁进菸灰缸:
“嘉辉是文化人,演的角色也是文化人!文化人怎么会嫌弃人?
最多是保持距离!是疏离感,不是厌恶感!你那套是小丑的演法,不適合辉仔!”
梁嘉辉夹在两人中间,手里拿著笔,却不知道该在哪里做记號。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坐在主位上,始终沉默不语的陈惠万,等待著那个最终的“裁决”。
然而,陈惠万只是静静地看著他们,没有丝毫要开口的意思。
这种沉默,让梁嘉辉感到了一丝恐慌。
没有了权威的指导,他就像一个在汪洋中失去了灯塔的舵手,完全不知道该驶向何方。
他犹豫了半天,终於忍不住开口,声音带著试探:“万哥……你觉得,哪一种处理方式更好?”
陈惠万这才將目光转向他,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嘉辉,你觉得呢?如果你是卢家耀,一个从来没犯过事、自认清高的设计师,突然被关进一个鱼龙混杂、臭气熏天的监仓,你看到一个满身污垢、口水横飞的人向你示好,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梁嘉辉的心扉。
他愣住了,脑海中不再是剧本上的文字,而是开始真正构建那个场景。
他闭上眼睛,想像著那股气味,那种环境,那种绝望……
“我……”他艰难地开口:“我会……想离他远一点。”
“那就对了。”陈惠万点了点头:“把那种『想离他远一点的感觉演出来,演出你自己的真实反应。这,就是我们的方向。”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梁嘉辉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创作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