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香炉中的线香已燃至末尾,青烟袅袅散尽。
甲榜的举人们选的早,陆续领了县衙的铜印,虽不及州府风光,好歹还算体面??曹安得了江阴县主薄,陆鸣领了太仓县丞,二人捧着官牒退至一旁,神色尚算从容。
轮到乙榜时,堂内的空气便凝滞了几分。
“乙榜举人,上前择职??”
剩下的职位已如残羹冷炙:钱塘县典吏、六房吏、县学政教谕,嘉兴府县驿丞协理。。。。。。连正经官衙的差遣都算不上,不过是些清汤寡水的杂职。
几个乙榜举人攥着官凭,指尖发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些实习差遣。
而最后的丙榜举人,更是惨淡。
“丙榜举人,顾知勉??”
顾知勉抬眼望去,柳明川的玉简名簿上仅剩的职位,皆是些镇级官缺,从九品镇巡检、乡学训导之类的芝麻小吏。
他苦笑一声,闭眼随手一指。
“学生。。。。。。领周庄镇教导一职。”
话音落下,堂内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叹息。
不去?
不行。
没有这半年的“观政”经历,明年春闱,连进京赶考的资格都没有。
顾知勉接过那张薄如蝉翼的委任状,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心头蓦地一阵酸楚??自己捧着的,不过是一张通往仕途的、最卑微的入场券。
他攥着这张纸,仿佛已看见自己的未来:若来年春闱不中进士,在朝廷吏部候缺时,怕也只能等到这样的微末小职。
而后便是一二十年的蹉跎,在县衙里熬资历、等转迁。
五十岁时若能撞上大运,或许能补个府衙的闲职,最后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默默致仕。
到那时,他这一生,也不过是大周官场角落里的一粒尘埃,风一吹,便散了。
夕阳西沉,暮色渐染金陵。
随着最后一名丙榜举子领了委任,这场持续整日的文位大典终于落幕。礼官高唱一声:“新科举子,游街??!”
霎时间,鼓乐齐鸣,旌旗招展。
解元江行舟换上一袭举人新袍,腰携举人文剑,挂鱼符,胯下白马银鞍,当先策马而出。
亚元韩玉圭紧随其后,经魁谢栖鹤、唐燕青、徐灿明分列左右。
五匹骏马并辔而行,马颈金铃叮当作响,在金陵城大街上,漾开一片江南道新晋权贵的气象。
三百举子策马相随,马蹄声如雷,震得青石板路微微发颤。
贡院外早已人山人海。
秦淮两岸,楼阁窗棂间探出无数香闺秀影;
长街两侧,孩童攀着父辈的肩头,小手在指指点点。
忽听得一阵哗然??
“快看!谢家的喜钱!”
但见十余名锦衣小厮抬着箩筐,将黄澄澄的铜钱漫天抛洒。
钱雨纷飞间,人群哄抢,欢呼声直冲云霄。
庞大的举子们的马队,沿着文庙大街缓缓前行,所过之处,尽是欢呼的百姓、飞溅的喜钱,与漫天飞舞的爆竹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