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为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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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辈子结一次婚就够了,周欣然想。诸多事宜令人烦扰,但忙了一天,一边享受厨房送上来的燕窝,一边□□漂亮亮的朋友圈照片,还是有一种疲惫的满足。结婚之前,只有婚房的事讨论了很久,住之前的主卧太不吉利,最后选定了一间宽敞的,没住过人的次卧。
如今,她也成了这房子的女主人。
周欣然卸了妆,也洗了澡,她穿着睡衣出来,没看见商柘希的身影,空气中却有淡淡的烟气。她打开卧室门,果然商柘希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她倚在门上看了他好一会儿,商柘希终于回头瞥她一眼。
她当然是高挑漂亮的,如瀑的长发,桃色的薄裙,胸前一片白皙又柔美的皮肤诱人,在她看来,男人这种生物改不了本性。
商柘希扭过头,接着抽烟,周欣然才说:“你不睡吗?”
他没说话,周欣然走过来,像很久之前在桂花树下的阴影里那样,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她俯身拿走他嘴边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了。两个人贴得很近,肩头挨着肩头,比上一次还近。
她不是不心动,早就心动了,男欢女爱有什么错。这次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周欣然抬起了他的下巴,让他看自己,她柔软的手指上也有淡香水味。商柘希还穿着那一身西装,领结也没摘下,仍是禁欲感的。他的手搭在那里纹丝不动,面无表情更得显薄情,漆黑一双眼睛。
“你可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商柘希还是没说话,黑眼珠瞅着她,周欣然以为他的坐怀不乱是装的,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他是真正的漠然。
周欣然慢慢松了手,身体坐回去,神色有点狼狈,明明他之前风流成性,身边女友没缺过,原来也有这一天。周欣然顿了一下,说:“你知不知道外面的流言多难听,他们怎么说你,本来我是不相信的。”
商柘希低头,重新点一根烟,一句话没说。
“——但也许跟那个没关系。”
周欣然说完了,心想,跟他爱不爱男人,乱不□□没关系。
两个人各有心事,在烟雾中沉思,过了一会儿,她回到了卧室,关上门,没再去管门外的男人。第二天一早,她懒洋洋起了床,吃了早饭,收拾度蜜月的行李,她戴墨镜走下楼,自有司机帮忙提行李。
商柘希早就起了,不知道他几点睡的。
周欣然透过墨镜打量他,他倒像个丈夫一样,接过了她手里的包,周欣然心情很复杂,他这样的动作只是出于习惯,不是出于别的。文姐出来送他们,她不太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又衰老,就像她也不喜欢那长楼梯。
婚姻是坟墓,她知道这个道理。别人躺一会儿才发现是坟墓,而她主动走进了装修好的坟墓,未尝不是一种小进步。
从北京到巴黎,整整十二个小时。商柘希不喜欢坐飞机,他怕死。或者说,他怕他死了,如棠怎么办。
十八岁第一次坐飞机,遇上严重气流颠簸,大家在不安地惊叫,旁边的女孩子哭着给前男友录音,她抓着录音笔说,“上一次说分手不是我的真心话,我一直喜欢你,最喜欢你,我一点也不讨厌你,也不生你的气……如果我出了意外,你要为自己好好活着……”
那个场面太感伤了,她一直在哭……还有人在写遗书。商柘希也拿了笔对着一张纸,不知道要写什么,他不甘心,无法接受死亡,也受不了如棠忘了他。最后他只是写,上帝会把我带回你身边。
他不信神,但他这样祈祷,又把它放在胸前口袋。
飞机落地之后,他在人群又看到了那个女孩,个子高高的男孩子来接她,包里背着一只猫,他举着牌子写,“张明雅抛夫弃子,令人发指,这一世重生归来,我要让她一无所有!”她没有防备,气得哇哇大哭。
怎么这么土啊,男孩子嘻嘻哈哈来抱她,她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后来每一次飞行商柘希都想到死,也想到那一句,上帝会把我带回你身边。他们一起参观圣母院,他不信神,但那一天他坐在教堂椅子上感到了难言的平静。无论是哪一个神,是什么样的神也好,只要把他带回如棠身边。
落地巴黎之后,周欣然去逛机场免税店,买买买了一圈,刷商柘希的卡很痛快。她手上戴十克拉的结婚钻戒,得到了恭维,但她走出大门又摘掉了戒指,包在丝巾里,放在了Birkin深处。
周欣然逛累了,回到贵宾室又戴上墨镜沉默,两个人坐在一起,什么话也没说。她看到商柘希没戴戒指,只戴了一块旧腕表。
漫长的旅程令人疲惫,接下来转机去佛罗伦萨。下了飞机,迎面走入阳光的那一刻,商柘希觉得很不真实,阳光令人头晕目眩。他们先去了酒店,开了一间总统套房,要出门吃饭了,周欣然路过商柘希房间,看到他洗完了手,在看镜子。
她觉得好笑,自恋的男人。
商柘希擦了擦手,要走了,最后又看一眼镜子——他是在看自己有没有变。他还是分别前的样子吗,他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可以这个样子去见他吗。如棠看见了会是什么表情,他会不会惊喜地扑上来摸他的脸,或者会生气,还是会流泪。
镜子里的男人也看他。商柘希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镜子里的男人也笑了一下,商柘希眼神暗淡下去,镜子里的男人也气质沉郁。
为了这一面,没办法回头了。
他可以时不时坐飞机来见他,总比之前好,他们可以漫步、相拥,一个月见上一两次,也比见不到好。商柘希又有了勇气,没什么好怕的,未来一定比现在好。只要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