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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傲慢。”她打断他。

金宇灿愣住了，愕然抬头。

“‘轻易’？”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冷，“你一句‘轻易’，就否定了我全部的努力，把我拥有的都归结为天赋——那不是嫉妒，是傲慢。”

她抬起眉，看着他脸上的颜色一点一点褪去。

“你也轻易就否定了自己的天赋。你从来没真正想过，凭努力能走多远吧？”

她太明白那种心情了。

越往上走，就越能看见那些站在顶端、天赋与努力俱全的人。从底层爬上来需要无数个日夜，而被人与人之间的鸿沟击垮，却只需要转念之间。

轻易放弃来时的路，是对曾经那个努力过的自己，最大的傲慢。

金宇灿心神俱震。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一切——指责、失望、审判。他以为自己已经有勇气承受所有的后果。

可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丝动摇，从未真正消失。那不是恐惧，也不是悔意，而是一种几乎无法言说的不甘——对那个千里迢迢从异国走到首尔、拼尽全力只为站上舞台的“自己”的背叛与否定。

他背叛的不只是音乐，更是那个还相信努力有意义的自己。

“我会和PD申请退赛。”良久，他也只吐出这一句。

“那是你的事了，以后不要再找我。”Lia听到自己的声音。

她已经不想再问了。愤怒和失望让她几乎无法继续思考。

伸手关掉口袋里的录音器，她最后看了金宇灿一眼，转身离开。

*

Lia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结束当天工作、和节目组同事道别，又是如何回到家、沉沉睡去的。仿佛经年的疲倦在那一晚一并爆发。梦里时而是金宇灿懊悔的脸，时而又是他在舞台上唱着那首所谓的“自作曲”。

实时搜索上挂满了与他有关的词条，而她却无法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轻易地把他推上绞刑架。

或许，她在他身上投射了一部分曾经的自己——那个独自来到首尔、努力追梦的自己。她甚至忍不住反思，自己和Teddy所做的，到底差在哪儿，才让他走上了这条路。

她虽然录了音，但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那更象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她曾经是站在风暴里的人，见识过舆论的厉害。一旦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复仇带来的快意之后，是一个少年的人生彻底崩塌——她尚未准备好承受这个代价。

但信任是种极易被消耗的东西。经历过这一次，她大概再也无法轻易信任任何人。

打车到达釜山片场外时，她的心情依然没有平复。

今天是俞承浩杀青的日子。

直播结束后恰逢短暂假期。早在几周前，她就偷偷联系了同在剧组的崔经纪人，要给俞承浩一个惊喜。而现在，虽然出了这桩事，她也不愿再耽误原定计划。

柳权泽执导的小众电影《漫长告别》自去年10月底开机，历经四个月拍摄，即将顺利杀青。

剧本正是当初Lia帮忙转交的。谁都没料到项目最终能真正落地，直到郑莱采的一位制片好友看中剧本，筹备大半年，终于在釜山开拍。

故事讲述一个中年画家在妻子过世后陷入长期创作瓶颈，情感封闭，逃离到一个海边镇子。他每日到镇上的老咖啡馆，坐在固定的座位上素描，镇上的人都将他视作一个怪人。

俞承浩饰演的，是在咖啡馆打工的青年泰宇。他家境拮据，父亲早逝，母亲体弱，妹妹还在求学。尽管不甘心一辈子困在小镇，但现实和亲情的重量，让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摄影梦想。

两个人在咖啡馆中产生交集，通过一次次的对话、交谈，慢慢建立起微妙的联系。

这是一则关于“留下”和“离开”的故事。

画家无法离开对亡妻的执念，逃到了小镇；泰宇则困于现实责任，无法离开小镇。小镇既是囚笼，也是庇护；既是停滞的时间，也是沉默的救赎。

俞承浩对这个角色格外上心，光是人物小传就写了三个版本以上。饰演画家的，则是刚刚凭借作品摘下青龙奖最佳男配的柳诚龙。

从剧本创作到人物选角都不难看出导演的野心。

最后一幕拍摄在海边，时间已近深夜。Lia到达片场时，导演正好喊了“Cut”。

“辛苦了，杀青！”

海滩上传来一阵欢呼。

夜里的海幽深壮阔，海风夹杂着咸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点点渔船灯火，与沙滩上这一小群人遥遥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