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市第一监狱。
铁门缓缓打开,头发花白的男人,身穿囚服踱步而来。
他坐在玻璃对面,拿起电话,勉强笑了笑:“儿啊,你怎么又来了?爸挺好的,你工作忙,不用总跑。”
“爸。”边渡举着另一侧电话,“我想再了解些当年的事。”
“过去那么久了,还有啥好问的。”
“那天发生的一切,你再从头描述一遍。”边渡郑重其事,“所有细节,都不要遗漏。”
边志良深吸一口气,滚滚喉头:“那天,我把你和你奶送到你二姑家,就去厂子上班了。下班前,班长说临时来了批活,自愿加班,钱给三倍。”
“那会儿你刚考上一中,我想多赚点给你交学费,就给你妈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去了。”
“活干到凌晨一点,厂子里停电,等了半小时也没来,班长就让我们回去了。”
边渡插话:“中途呢,不是给我妈打过电话?”
“对,我九点半的时候,给你妈打了电话,给你奶也打去了一个。”
边渡说:“那时我妈怎么样?”
“她没事,正打算睡,我还跟她说关好门窗,我听她说门窗都关了,才挂的电话。”
边渡:“继续。”
“下班后,我骑自行车回家。经过菜畦路,我看到丰华伟和康凯从南边跑出来,慌里慌张的。以为他俩又大晚上鬼混,怕撞着,特意把车往路边拐了拐。”
“我回到家,院子门是开的。我冲进堂屋,看到你妈躺沙发上,后脖颈插着把剪刀。”
十六岁到二十七岁,相同的情节,边渡听过无数遍、梦到过无数回,仍会在十一年后的今天,痛到难以呼吸。
“继续。”边渡说。
“我冲过去抱她,她睁着眼睛,还在流血。可已经没了反应,我喊她,我想救他,可我救不了。”
边志良浑身颤抖,痛苦回忆折磨着他:“王婶听到我的哭喊声,寻了过来。她吓得跌倒,喊着丰华伟和康凯的名字,说看到他俩从咱家跑了出来。”
丰华伟和康凯是淮北村的闲散少年,早早辍学,整日鬼混,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我那时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给你妈报仇。”边志良双手发抖,眼泪砸下来,“我去厨房拿了水果刀,沿他们离开的方向找,最后在废品站找到他俩。”
“只要想到你妈,想到她、她睁眼看我的样子,我、我没控制住,就……”
边渡压下翻涌的悲愤:“当年警方认定你激情杀人,证人只有王婶,对吗?”
“儿啊!”边志良蹭了把眼泪,“案子早结了,他们也都不在了。但我杀了人,我罪有应得,我该受惩罚。”
“我在这儿挺好的,会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边志良的脸贴在玻璃上,声音带着哀求,“儿啊,放下吧。你现在这么好,爸知足了。”
“好好过你的人生,早日娶妻生子,别因为我毁了自己。”
“爸,我再说一次。”边渡强调,“我不会娶妻,更不可能生子。”
边志良愣住,眼底有失落,又很快劝服自己。
“爸活成这样,也没资格要求你。”边志良苦笑着,“你过得开心,怎么样都行。”
“只要你好,爸死都无憾,你妈在天有灵,也会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