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
这两个字在温玉心里打了两个旋,终于实实在在地落在地上。
学堂,必须建。
她想起前些日子在田埂边,王大娘指着几株刚发芽的叶子发黄的粟苗,忧心忡忡地问:“温丫头,你见识多,瞅瞅这苗是咋了,是虫还是病?往年老梁在时还能问问他,如今……”
老梁是之前禄溪村的老村长,但在荒年里病逝了。
这些年里,村里一直都没选出新的村长,大家都自顾不暇,没办法去管其他人的死活。
温玉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几株苗苗,弹幕上七嘴八舌说可能是缺肥,但具体如何补救,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还好后面弹幕上有好心人教了简易草木灰肥料的制作方法,温玉为了防止自家的苗出现这个问题,在开垦荒地的时候用上了。
她又想起在集市上,看到宁盛安那样一个读书人,为了救女,只能卑微地贱卖唯一的耕牛。
若非她恰好有面板,看出陶宁的病并非时疫,又有林惠君的经验和那碗及时的米汤,后果不堪设想。
知识,在关键时候,能救命。
自古至今,多少先贤呕心沥血,留下了《齐民要术》、《农政全书》等等珍贵的农业典籍。
然而,若务农者本身大字不识,再好的经验,也只能依靠口耳相传,最终难免走到失传的境地。
禄溪村前些年水枯人散的困境,何尝不是因为失去了与这些知识连接的桥梁?
温玉只凭着一套简易的工具,就挖通了堵塞两三年的水井。
他们本不必吃那么久的苦。
没有知识,就只能囿于祖辈的经验,在靠天吃饭的循环里挣扎,面对自然灾害束手无策。
有了知识,才能看懂农书,汲取先人智慧,因地制宜地改良耕种。
才能明算数,不被奸商盘剥。
才能开阔眼界,不再被鬼神之说轻易裹挟。
才能在绝境中,多一分寻找生路的可能。
这个学堂,她必须搞起来!
“我有个初步的想法,”温玉目光沉静,“咱们先教大家学会认字和基础的算术,再谈其他。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温青时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这思路很是务实,符合禄溪村的现状。
温玉用指尖在桌面上随意划拉着,沉吟道:“你还记得,当初先生是怎么给你开蒙的吗?”
她虽有一肚子的现代教学方法,却深知在这里水土不服。
拼音对于古代人来说是天方夜谭,虽然她可以从头开始教给大家,但她有其他事情要干,总不可能日日守在学堂当先生。
既然要倚重温青时,自然得用她熟悉的路子。
“还记得些许。”温青时轻声应道。
她和兄长们都由同一个先生开蒙,每每讲解,她总是第一个领悟,背诵文章也最快最流畅。
她记得二哥眼中毫不掩饰的忿忿:“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记性好些有什么稀奇?终究上不得台面。”
大哥则摆出年长者的“宽容”姿态,摇着头:“女子嘛,心思灵巧些也是有的。只是这读书一道,终究不是女流之辈该走的路,难成大器啊。”
她期盼着先生能为她说句话。
可是那位平日对她和颜悦色的老夫子,听着兄长们这般议论,并未出言呵斥他们的无礼,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聪慧敏悟,颖悟过人……可惜,偏生是个女子。”
原来,只因为她生成了女子,她的“聪慧”就变成了“可惜”。
想到这些话语,阴霾就浮上了她的心头。